老约克蹑手蹑脚地从门后探出脑袋,可街上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他于是松了口气,眼睛看向了不远处的家。
那个箱子放置的地方他很熟悉,儿媳妇每次睡前都会把它放在床头柜上,所以很容易就能找到它。
唯一的危险就是随时有可能碰上登陆岛屿的海贼,那些凶残的家伙可是一言不合就会杀人的恶魔,对于老约克来说,即便是做梦也不想遇上。
“希望能够一切顺利吧”,老约克在心里默默祈祷。
他鬼鬼祟祟,又动作极快,三两下就跑到家门前,开锁上楼。
很顺利。
甚至直到老约克从床头柜上拿到那个箱子,也没有一点海贼的踪迹。
米娜这丫头不会是看错了吧?老约克挠了挠自己花白的头发。
“船长大人,这个村子好像没有人欸......”
“笨蛋!肯定躲起来了啊!瞭望台上的家伙不是说我们被看见了么!”
“是!老大说得没错!”
洪亮粗犷的嗓门相继在空旷的街道上响起。
老约克大惊失色,蹑手蹑脚地从窗户探出半个脑袋,视线所至,一伙五大三粗的海贼正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手里提着刀剑和枪械。
“笨蛋们!跟我好好学着点!”这会儿说话的又变成了一個穿着船长大衣的中年人。
“好的!船长大人!”他的手下面色狂热,接连呼应。
“别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海贼船长嗓门很大,村子里的所有人几乎都能听见这位不速之客的声音。
“想活命的!都把值钱的东西给老子交上来!”
没有人回应,显得有点安安静静的,徒留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海贼船长有些不悦了。
于是他拔出了腰间悬挂的手枪,朝着天空射击,枪声连连响起,气氛紧张起来。
老约克擦了擦额角的汗,深深吸了一口气。
坏了!海贼真来了!
老约克已经快忘记有多久没看见这些残暴的恶棍们,尽管与从前碰到的并非是同一批人,但海贼哪有好人呐?他想。
随着海贼们愈来愈近,老约克下意识摒住了呼吸。他看到那些家伙开始有了动作。
那个海贼船长就近一脚踹开了厚重的木门,接着是第二扇门,第三扇门......
海贼们鱼贯而入,一个个揪出了藏匿的村民们。
老约克看到的最后一眼,是村民们被那些海贼五花大绑。
老约克缩起脑袋。
他拽紧手里的木头箱子,深深叹了口气,如果有能力,他又怎么会愿意这样坐视不管?但可惜他只是个没有什么战斗能力的普通人,就连一腔热血也早已在往日的时光里耗尽。
他现在很怕死的,他还想看到儿子当上海军将校,还想有机会抱抱未出世的孙子。
老约克甩了甩脑袋。
现在外面已经彻底不安全了,回到那个地下室也不大现实,该怎么躲过去这一劫呢?
外面海贼肆虐,一旦被发现,可就小命不保了。
老约克咬咬牙,又忍不住往窗外看了看,好巧不巧,碰上海贼船长的目光。
完了!
快跑!
这短短的一刹那,老约克脑海里面只来得及浮现这两个念头来。
海贼船长沉默地远眺,看见的是一个鬼鬼祟祟的老头慌张缩起探出来的脑袋。他向着四周招了招手,立刻有人屁颠屁颠跑过来待命。
“你,去把那个老头给我抓起来!”
海贼船长指着其中一个体格健壮的刀疤脸男人说。
“好的船长!”刀疤脸男人斗志昂昂。
看了眼船长所指出来的地方,刀疤脸男人摸了摸腰间的手枪,一脸狰狞向着那儿走去,他有些迫不及待得摩挲手掌,似乎有什么残忍的想法又从脑子里面蹦了出来。
不少人今天都死在他手上。
村民的血隐隐为他铸就了威严——残暴的威严。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和躲之不及的样子下,刀疤脸男人终究还是离老约克所在的酒吧二楼越靠越近了。
老约克着急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怎么办?
走正门已经是来不及了,他甚至能听见那个刀疤脸男人皮鞋踏在杉木地板上的声音。
怎么办!
慌忙中,老约克眼睛余光瞥见了窗外的风景,一道灵光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推开窗子,跨过窗栏一跃而下!
风中,老约克不偏不倚摔在了一堆草丛里面,这是他儿子黑格小时候和他一起种起来的小花园,黑格长大后他已经太久没照料过,没想到今天救了他的命。
成功了!
老约克忍不住地想要发笑,但他没有时间笑。
刀疤脸男人正在身后步步紧逼。
而周围慢慢围上来的海贼们都在无声的告诉他一件事——不跑,等待他的大概只有死亡。
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他认为最好的判断。
地下室肯定是不能回了,不然会牵连到自己的儿媳还有那个叫缘一的孩子。只能往后山跑了,那里正是与地下室截然相反的方向,而且丛林茂密,就算是海贼也不好在陌生的环境下找到他。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不该心软帮儿媳拿箱子的。
可他心里明白,就算再做一次选择,他大概也会心软。
身后传来海贼们的呐喊与威胁声,都是站住别跑之类的老掉牙把戏,好笑,谁会束手就擒乖乖受死啊?老约克在心里说。
思考间的功夫,老约克已经跑了不短的路。
他后面那些海贼见状也奔跑起来,天空下他们追逃,像是草原上的狮子与羚羊。
“他娘的!”刀疤脸男人唾了口唾沫,又在那口唾沫上狠狠踩了一脚,用力的拧动,好像那口唾沫就是那个逃走的老约克。
好像要把那口唾沫连带老约克一起踩进去土壤里去。
正是上坡路,老约克玩了命狂奔,他发誓自从头发白了之后没再这样拼命过,他的前方有一堆堆叠起来的酒桶,他把它们推倒,向海贼们滚动,甚至没来得及再多看一眼,就转身再次迈开脚步。
老约克的措不及防小把戏起了作用,有些资历尚浅的海贼们被滚动的酒桶绊倒,追他的海贼一下子少了一半。
可那个刀疤脸男人却还是紧追不舍。
“臭老头你给我站住!”刀疤脸男人怒喊。
一群身强力壮的年轻海贼,却追不上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时间连刀疤脸男人自己也有些想要发笑。
他没有再追,而是拔出了腰间黑得发亮的手枪来。
砰!
枪声响起,老约克一头栽倒在地上,子弹打中了他的小腿,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第一时间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下一刻老约克就克服了疼痛要站起来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再跑,不跑的话他可能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可一双双手按在了他的身上,不让他直起身。
老约克艰难地昂起头看,按住他的是一个个面露狰狞的海贼。
他面如死灰,浑身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瘫软着倒在地上。
突然,一只有些湿润的脚狠狠踩在老约克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用力地像是要把他踩扁。
“跑啊!臭老头,你不是很能跑吗!”
刀疤脸男人凶恶地怒斥,他抬起脚,沾着唾沫的皮鞋在老约克脸上一遍遍碾压又抬起,让老约克的脸上冒出血来。
他示意海贼们四散,并且扶起了老约克,羞辱似地拍了拍老约克的脸。
“说,跑什么?!是不是藏了什么值钱的东西!”他说。
“没有...没有...大人饶命...”
老约克虚弱地说,抱紧了怀里的箱子。
“没有?”
刀疤脸男人一脸不信。
他用脚踢了踢老头抱着的箱子,说:“这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抱那么紧!”
刀疤脸男人又把老约克踹翻在地,把箱子抢了过来。
老约克已经没有力气再抱紧儿子给儿媳留下的礼物。箱子最后还是被刀疤脸男人打开了。
老约克努力睁开满是淤血的眼睛,想要看清楚儿子给儿媳米娜到底留了什么东西,却听见刀疤脸男人“切”地一声,垃圾似地把箱子丢在地上。
里面的东西洒落在地,不是什么财宝也不是什么藏宝图。
仅仅只是一只支枯萎了的野花。
老约克想起来了,那是他的儿子黑格和米娜第一次邂逅的时候,米娜送给黑格的花。
只是很普通的一朵,路边随处都可以采摘的花——可送花的是心爱的姑娘。
老约克还记得那时候黑格还买了一个花瓶每天都精心照看它,后来黑格出海了,他就再没有见过。
原来......那木头箱子里装的是这么一个东西,老约克暗自苦笑,却又有些感动。
这回亏大发咯,为了这么朵花,居然把这条老命搭了进去。
刀疤脸男人感觉自己被这老约克耍了。
他满脸厌烦的踩踏那朵枯萎的野花,就好像刚刚踩踏老约克的脸一样。
直到那朵枯野花已经被他踩得不成样子了,他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老约克身上来。
他再次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准了老约克的脑袋。
这一次,他要老约克的命。
盯着对准自己的黑漆漆的枪口,老约克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可刀疤脸男人却还是扣动了扳机,这一刻,对于老约克而言,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一样。在他的四周,海贼猖狂的笑越来越远,只有微微的风声回荡。
砰!
枪声响起,但是刀疤脸男人忽然顿住了,其他海贼愣了一下,也站在了原地。
子弹出膛了,却没有带走那条年老的生命。
它被一把生锈的铁刀给硬生生劈开了。
握着刀的那个男人沉默而威严,脸上的斑纹有如魔鬼的诅咒。
“缘...缘一......”
老约克虚弱地呢喃着,他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但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降临的救星。那个他从深山捡回来孩子,他一直自认为那是个孩子,其实或许应该说是男人吧?
米娜也跟来了。
她怯怯懦懦缩在继国缘一身后,探出的脑袋在看到倒地不起的老约克后第一时间就扑了上去。
“老爷子你没事吧!”
米娜的声音里已经隐约有了些哭腔。
老约克艰难坐了起来,白了自家儿媳一眼,“你看老头子我像没事的样子么”
他没有骂米娜为什么要跟来,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问也没有用。他能做的只有把米娜拉到自己的身后,这样至少还能在死前给米娜挡住几颗子弹。
时隔多年。
继国缘一的手再次握住了刀。
只是普通的铁刀,被老约克摒弃在地下仓库的都已经生锈了的一把。
但对继国缘一来说,有刀就足够。
米娜那句“海贼是恶鬼一样的东西”忽然浮起在继国缘一耳边,这一刻,海贼与鬼,已经在继国缘一的脑子里划上等号。
他推开刀疤脸男人,拾起了那支枯萎的野花,就算是别人看得这样贵重的东西,也要轻易摧毁么?
这位八十余岁的年轻的老人,史上最强猎鬼剑士,重生之后又一次感觉到使命在向他召唤。
“你们在笑些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
继国缘一的神色看似平静毫无波澜:“为什么......要将别人视为珍宝的东西践踏呢?”
只是平静的话语、轻声的发问,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出那话语中有如大山当头压下的愤怒与威严。
刀疤脸男人暗自捏了把汗。
眼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身披羽织的斑纹男人,居然用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刀劈开了子弹?!
这个男人绝不是他能够对付的!快去请船长大人!刀疤脸男人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猛一咬牙,摆出如临大敌的阵势,不敢有丝毫大意半点疏忽。
“弟兄们!给我上!”
海贼们只是面面相觑,谁都发现这是个高手,一时间没有人敢上前。
“谁能杀死他,船长大人必有重赏!”刀疤脸男人在一旁煽风点火,
“不就是个厉害点的剑士么?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不成?!”
在刀疤脸男人的煽动下,海贼们才渐渐又找回了勇气。
是啊!咱们这么多人怕他
这些手上或多或少沾着人血的恶棍提刀而上,一圈又一圈包围住了继国缘一,好像草原上要围猎雄狮的鬃狗。
可这些鬃狗们谁又敢率先发起进攻呢?
他们都害怕自己和那枚子弹一样被一分为二,这个斑纹男人的刀锋利得让他们感觉皮肤发寒,好像被一把寒冰做成的利刃剐蹭身体。
但不先进攻就能相安无事了么?
很快这些海贼们就会明白,人这一生一旦惹怒某些人,便就如同是被奥丁的冈格尼尔所瞄准。
传说中那把名为冈格尼尔的矛一旦投掷而出就必定命中,所以人们也说那代表着注定降临的死亡。
他们不敢动,可继国缘一旁却并不是这样。
他若无人般扶起老约克来到一旁的屋檐下休息,而米娜也被他安抚在旁。
他转身面对那些嗜血的海贼们,手中的铁刀折射出日光的辉芒。所有海贼的眼睛都感觉被这光线短暂晃了眼,不由得遮住眼睛。
光渐渐黯淡下去。
乌云不知何处起,延绵着盖住了这方土地,四周有些黑暗的意思。但有一处却格外耀眼,耀眼得令所有人心慌胆颤。
那是自继国缘一握着的那把铁锈刀上烧起来的火焰,那火焰金灿灿,有如一轮大日在那把刀上升起。
那是所有呼吸法的根基与起源。
日之呼吸——壹之型——圆舞。
这一剑,由呼吸法的始祖继国缘一来施展,所划出的弧线已经无限接近于真圆。
刀身不知何时起变成了炽热的红色,散发着恐怖的高温,金色的圆形斩击,附带着熔岩般的烈焰,在一瞬间带走了海贼们的头颅。
米娜只看见刀光一闪,而后十数个头颅抛起在空中,鲜血如墨一般泼洒出去,污红了她发愣的脸。
生命就这样轻而易举流逝了。
刀疤脸男人完全傻了。
他离得远,没有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刀波及,当下心中生出一股死里逃生的庆幸来。与之而来的,还有无边的恐惧。
这一次,究竟是招惹了怎样的怪物?
刀疤脸男人满脸惊恐,手忙脚乱地跑向了船长大人所在的方向,就像每一个溺水的人都想要抓住的那根救命的稻草。
继国缘一收刀入鞘,安安静静站在原地,凝视着刀疤脸男人离开的方向。
他所在的这一片区域,海贼们的头颅如雨般落下,他们的表情都静止在死前的那一刹那里。在他们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死神就已经带走了他们的生命。
刀鞘中的赫刀渐渐褪去赤红。
变回了普普通通的铁锈刀。
米娜和老约克此刻都惊叹于继国缘一的强大,他们本以为继国缘一不死就已经是奇迹,却没想到这个酷似武士的流浪之人,居然在一刀间,简简单单就杀死了十几二十个海贼!
“缘一先生...”
米娜还有些惊讶到合不拢嘴。
“别害怕...”继国缘一走到他们跟前,“我会保护你们。”
但一切远远还未尘埃落定。
刀疤脸男人还是跑到了他的船长跟前,而继国缘一的惊天一刀也吸引了那个海贼船长的注意。
罪魁祸首,投递来一份凶狠的目光。
“船长大人!就是那个小子!”刀疤脸男人遥遥指着继国缘一的身影。
海贼船长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他向着身后一招手,在场的所有海贼都乌泱泱跟在他身后,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随着海贼们的靠近扑面而来。
“是血红爪!”
老约克忍不住低呼。
刚刚离得太远,他没看出来这伙海贼的来历,但现在随着这些海贼越靠越近,老约克看清了海贼船长的脸。
“血红爪”冬尼·科布多,在东海凶名远扬的海贼,以残忍而著称,悬赏金5000万贝利,这恶人的悬赏令就挂在老约克自己酒吧的墙上。
海贼船长、“血红爪”科布多是个披着红色船长大衣、身材高挑出众的长头发中年男人,面相凶狠,脸上刀疤纵横,看起来就是个能把小孩子吓哭的大坏蛋。
都说不能以貌取人,但如果“恶棍”这个词语放在他身上,大概没人会质疑,这就是个外貌与身份人品匹配的恶棍。
民间流传着这样的传言。
灭亡在他手里的镇子高达数十个,他领导的血红海贼团所过之处,可以说是血流成河、寸草不生。
尽管继国缘一适才已经杀了不少海贼,但却仍旧有数量众多的海贼存活,他们此时此刻在船长“血红爪”的号令下,再次团团将继国缘一包围。
喽啰,是永远也杀不完的。
“血红爪”科布多悠哉游哉走到了继国缘一面前,他所过之处,海贼们如潮水遇上前进的礁石,自主分开一条宽广的道路。
“你的实力不错,有没有兴趣到我手下做事?”
“血红爪”科布多这样说:
“名声,财富,女人!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继国缘一不为所动,米娜和老约克却为此有些紧张。
这些剩下的海贼太多了,此时包围着他们,甚至让人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入眼只有黑压压的一片人潮。
米娜和老约克此时都有些忐忑不安,缘一先生真的能够杀死那么多海贼么?那样威力无穷的招式,真的还有力气挥出第二刀么?
除了继国缘一自己,大概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