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朝廷。
在孟浚遣派部将北伐时,昆明朝廷内,诸臣对北伐一事,喜忧参半,喜的是如今局势,朝廷再无清军之威胁,忧的是,万一赵用平真的用兵如神,克复北京,那么将来朝廷又该如何自处。
朝堂之上,丁魁楚立于群臣之前,信誓旦旦道:“虏虽挫,然其实力尚存,根基未撼,湖广之败,不过一时之失,不足以论其长远之势也。
赵用平者一介秀才,军略,武艺,非其所长。以此书生之躯,战场之上,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究其缘故,不过是因孟浚之心腹,若非如此,岂能为帅!”
丁魁楚的意思是朝廷根本就不用担心,孟浚集结大兵在湖广,赵用平那里就是一个偏师,怎么可能真的北伐,依丁魁楚的看法,徐州,赵用平肯定打不下,说不定会大败,一溃千里。
然而,陆陆续续传来的消息,却是狠狠的打了丁魁楚的脸,徐州重城,不战而降,济宁,数日之内便攻破城垣,沿途降者如云,所过之处,无不举旗而附,昨日又传来急报,济南城,亦归周军所有。
眼看孟浚即将夺取山东,让永历帝不时于梦中惊醒,朱由榔虽无近忧,却有远虑,一旦孟浚北伐功成,功高震帝,挟兵入云,大明朝亡了不说,自己难道还能逃的掉一壶鸩酒吗?
如今朝廷与孟浚之间的实力差距已经相差甚大,且不论朝廷的旨意,郑家,李成栋二人会不会听,便是连云贵之地,想要调兵,也需李定国点头才可施行,如此局势,又如何能与孟浚相争!
而对李定国,朝臣中对其也并非十分信任,迫在眉睫的威胁一旦消失,李定国西贼出身的身份,自然被一些有心人所想起。
永历朝廷上上下下虽未明言,但是内心深处却不由自主的排斥李定国,军事上,永历朝廷依仗西军的军将,可在地方上,各地官员从昔日对西军毕恭毕敬,到如今的阳奉阴违。
西军之中,多有将领向李定国密报各地情况的变化,然而,李定国却是直言:“国之大事,在天子,在朝廷,天下败坏至此,便是因文不文,武不武也,为将者,依朝廷之令即可,勿做他想!”
在孟浚看来,李定国这种选择很有问题,但是放在如今这个时代,却又似乎并没有问题,反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在这个时候,世人对起义军的看法普遍还是贼,所以哪怕很多农民起义出身的人,也不认为自己这个起义军的身份很光荣。
像白广恩,惠登相,袁时中这些义军之中的风云人物,在有机会招安时候,都是希望招安洗白自己,反而是像李自成那种众人皆降,闯王不降者,坚决相信自己的人才是极少数。
孙可望是要从流寇变权臣,从暴力推翻明廷变成和平建立大西朝,而李定国却真是从流寇变忠臣,全方面的倒向南明君臣。
可如今昆明朝廷最为关键的问题是,孙可望败走后,永历朝廷暗中将孙可望苦心建立的营庄制度都逐渐废除了,这才是对西营的釜底抽薪。
历史上,西营能在各方势力都失败的情况下,还坚持了那么长时间,根本不是靠一个永历帝的号召力,各方绝大部分抗清力量除了气节还有什么?西营的坚持,根子就是这种营庄制度下,让云南经济迅速恢复壮大,所以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兵源和钱粮。
而营庄这项制度极大的打击了大土地主利益,同时大幅减少了田税过程中的中间商,去掉这个真正对农民损害最大的阶层。这种制度下,云贵生产恢复,才有实力养兵数十万。
孙可望奔走降孟,从昔日供给充足,到现在的粮饷两匮,不过大半年的光景,对此,李定国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只能屡屡上疏朝廷,调拨粮饷。
就在永历君臣对未来局势愈发不安之时,清廷所派之使者,终于抵达了昆明城中。
丁魁楚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人,若不是其拿出了令牌,官报,国书等一系列代表清廷使者的身份,丁魁楚都不敢相信此人会是一国之使。
清使卢世从北京一路南下,风尘仆仆,若不是半路屡遇劫匪,卢世也不至于这般凄惨。
随后卢世在沐浴打理,饱食一餐后,才再次求见丁魁楚。
堂上,卢世对丁魁楚言道:“阁老,我大清入关,实为怀宗陛下复仇,为平天下纷乱而来,如今李自成,张献忠都已授首,摄政王有意退出关内,从此之后,大清安守关外,大明主关内,世代以为兄弟之国。”
这话说的,别说丁魁楚这个聪明人,就是个傻子都不信这话,清军刚入关时,说这话,或许还有人相信,但是在杀弘光,隆武二帝后,多尔衮是什么心思,那是一目了然。
丁魁楚呵呵一笑,随后道:“使者之言,老夫甚是欣慰,既然贵国欲撤出关内,那不知何时启程?”
卢世又拱手而道:“退出关外,易而,大清大明虽战场搏杀了这么些年,但如昔日之宋辽,亦有百余年之太平盛世,只是如今我朝摄政王,对孟浚此人,深为忧虑,听闻此人称王,亦是自立,官员大将,赏罚出自一身,长此以往,怕是有白马驿之祸!”
丁魁楚倒是不信孟浚会干出朱温的事来,但是他也清楚的知道,一旦大明没了,自己最好的下场,估计就是致仕回家,想当一国之首辅,那是不可能的。
丁魁楚也不再和这使者打哈哈,直言问道:“这些官面上的话,就留着朝堂上说吧,直说吧,多尔衮想做什么?”
卢世恭敬的弯腰而拜,回应道:“阁老,孟浚亲临山东,威逼直隶,江南正是空虚之时,若大明可出兵攻打江南,势必万众景从,贵国天子,亦可还都南京,为表诚意,我朝愿与大明结成盟约,世代不悔,永为兄弟之国,共伐奸贼!扫清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