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离囚笼,顾温如乡巴佬进城,见了什么都要瞅一瞅,什么店都要进去看一看。
丹药,灵果,法宝,法衣,阵法,秘籍等等目不暇接。
顾温站在一处摊位前看到一串“糖葫芦”,好奇问道:
“老板,你这糖葫芦怎么卖?”
“什么老板,你是哪来的乡巴佬,好歹称我一声真人或道友。这也是不是什么糖葫芦,而是五元灵果。”
筑基期女修满脸不屑的看着顾温,由于其修为低穿地板,根本看不出顾温修为。
当然她也不会如此冒失,探查别人修士等同于把人家的钱包翻出来数数有几个铜板。
“瞧你那连件法衣都买不起,不如妾身给你介绍一些营生?我观你样貌周正,虽不俊美,气质却颇具清修道士气象,很讨一些老女真喜欢。”
闻言,顾温不仅不怒,反而被逗乐。
笑道:“贫道生于农家,样貌长得不算丑,也算不上好,你倒好介绍我去做皮肉生意。”
修士其实也俗气,只不过是把各种营生与修行挂钩,卖身都要说是双修。这是顾温的第一感受,而他也没有太大意外。
毕竟修行不是一口灵气入体当场成仙,想象中的仙风道骨至少要真君才能端起来。余下修士该种地的种地,该卖身的卖身。
唯一不同的是血脉遗传在修士之中不具备普遍性,故此阶层被天赋与修为掩盖。
存在大宗门弟子、小宗门弟子、散修等等,但却不是天生富贵者。
凡人是生活在古代的普通人,修士是生活在古代的现代人。
他们实质性享有着比现代更丰富的物质生活与寿命,一生无病无痛,平均百岁起步。
不过如此也正合顾温心意,要是修士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萧云逸这种闷罐子,那就太无趣了。
游历红尘,众生百态才有趣。
“哎呀,什么俗不俗的。擎苍仙人说过人族不分仙凡,本来咱们也不是仙人,这不都是二两肉吗?”
女修士以为顾温有想法,立马添油加火的说道:“你想呀,有了灵石才能添上法衣,有了法衣才能找到道侣。你瞅瞅那边的少年人,再看看你。”
顾温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过去,大约十丈外,一群少年少女站在一处法宝店铺前,他们穿着一样的门派衣物,白衣飘飘,身负宝剑。
一看就很符合顾温刻板印象里的修士模样。
‘看着很像萧兄的衣服。’
一旁女修士似乎是在印证他的猜测,道:“不认识了吧,那是号称兵家第一,佛道魔之外的第一宗门折剑山的弟子。那法衣看似布料绸缎,实际上是千万条精铁丝炼成,防御力惊人。”
女修就法衣一事,对顾温进行了长篇大论的科普。
简而言之就是法衣分三种,上等金丝云纹,中等精铁铜衣,下等也得是火烧不坏水淹不侵。
因不同的材料与炼制方法,会呈现这三种不一样的形体。
“连不入流都得绸缎鲜衣,你这也太寒碜了点,又破又旧的。出门在外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顾温看了一下身上的青衣道袍,记忆中金丝与云纹都有,但八百年岁月过去早已经消失。
“也是,不过贫道、贫道,不贫何来的道?”
他是开玩笑一般说的一句,随后起身离开,身后女修又跟进了两步,喊道:
“当真不要营生吗?我乃千凤楼编外执事,小友若是回心转意只管来找我。你这气质,真的能赚大把大把的灵石。”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看了过来。
远处折剑山弟子们也投去了目光,眼神快些的还能瞅见顾温面容,稍微慢半拍的已经不见人影。
年轻人们最在意的无外乎三样事物,容貌,名声,天赋。
没看到的弟子询问旁人,看到的各抒其见,紧接着又被其中身材最为高挑的女剑修打断。
她嗓音冷然,道:“祸从口出,莫要评论他人。若是一位大能前辈,怪罪起来你们该如何?”
“大师姐,他都穿成那样了。就算是大能前辈,那么我相信能穿得如此朴素的前辈,也不会计较这一句话。”
其中一位男弟子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引得周围人认同。
在意脸面的不会穿得破破烂烂,反之则不在意。
“不是大能,也不能随意评论他人。为人犹如练剑,心不直,身不正,谈何炼剑?”
女子目光微微一动,周围的师弟师妹顿时闭上嘴巴,可见积威已久。
“不过方才那男子,确实有些特别,也不知是何处的清修道人。粗布青衣,身无一物,连个乾坤袋都没有。”
“大师姐你不也评价上了。”
“夸赞不惹人。”
“师姐宽以律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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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荡一天一夜,顾温连两界城千分之一的地方都没有看完。
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店铺,不同的人,不同的事,随意走进一个巷子都能有新的发现。
两界城太繁华了,汇聚了天地各方势力,形形色色的人与物。
顾温都有一种想留下来住几年的冲动,但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至少要先上一趟三清山。
不然等自己师傅来逮人,恐怕就是拳脚相加了。
各种寻人问路,顾温来到了两界城空港,远离繁华的城区,一个辽阔的平地排列着漫无边际的梭、船、舟。
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最大的有千丈长,最小的也有十丈。
在外围同样建起了一座座,相对来说比较简朴的房子,用于接待需要搭乘飞舟的客人。
顾温自然能施展手段自己走,但他一不识路,二来也想体验一下。
他走进其中一家,在门口处又遇到了那群剑宗弟子,听闻他们与柜台侍女对话。
“现在乾坤乱流不定,目前除了真君修为以上的大能,所有飞舟都无法进行挪移。”
“请问需要多久?”
“暂时不知道,不过按照惯例,超过一周时间两界城的仙人便会出手平息乱流。各位少侠可以先登记,免得后面没票了。”
一番交谈下来,剑宗弟子们决定先留宿。一周时间对于修士来说很短,一次打坐就过去了。
随后剑宗弟子们退到一旁,很有礼貌的给后来者让出了道路。顾温并非排在前列的,他面前还有许多人排着。
一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顾温察觉并扭头望去,只见剑宗弟子人群中一个极其高挑的女子正看着自己。
模样貌美是修士常态,透过皮肉其骨相也是极好,泛着一缕缕剑意。
先天剑骨。
顾温明悟自起,一眼看清本质,一闻知晓乾坤。
剑宗女修微微点头示意,顾温回以点头,随后忽然微侧身,一道身影从背后挤了过去,恰好擦身而过险些摔倒。一个青年嚣张跋扈的一路推搡向里走去,前方的所有人都被他挤开。
“都让开!都让开!”
推搡到比较靠前的一位筑基中期大汉的时候,被人一把甩到一旁,声如铜钟说道:“哪来的赖皮猴,在这里狐假虎威?”
一屁股摔到地上的青年痛呼,引得周围人嘲笑,羞得他脸色肉眼可见红润起来。
“好胆!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我家公子是文魁洲流云宗的真传弟子。”
大汉闻言面色明显微变,可众目睽睽之下又只能强撑着,道:
“道爷我管你是哪家的狗,难不成你还能在两界城杀了我?出了这两界城,天南地北的你还能寻到道爷?”
“好!好!你给我等着。”
一炷香后,青年又带着带来了一个黄衣俊朗男子,衣服上一缕金光时不时泛起。
“就是他,我本来好声好气求给位置,没曾想这厮给小的打了!他还说.还说您是哪来的野狗。”
狗仗人势这个词给他展露无疑了,顾温看着只感觉特别滑稽,嘴角泛起笑意。
而其他人却没有顾温那么从容,大汉如临大敌,其他人敢怒不敢言。
黄衣青年起初是看着大汉,紧接着便注意到了剑宗弟子之中的高挑女子,脸上立马露出惊喜之色,三步并做两步走去。
他拱手弯腰,笑容爽朗道:“没曾想还能在这里遇到谢仙子。”
顾温能听到这个剑宗女弟子与那个大汉传音,让对方赶紧离开,一场冲突无形中解除。
‘处事比萧兄圆滑很多。’
念头一闪而过,顾温继续安安静静排队,一直轮到自己。
侍女摆出营业笑容,她打量了一番顾温。
顾温一身粗布青衣,除了胸前佩戴的玉佩以外,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与外露的法宝。
要么穷酸,要么是个清修者。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但开门迎客,无论是谁,笑脸相迎是基本的。
“前辈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
顾温道:“我需要去三清山。”
此话一出,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人靠衣装,但身份也是一种衣装。
侍女更加客气,耐心解答道:“前辈,三清山四百年前就已经砸坏。若您要去三清道宗,又有两个不同的去处。一个在玄黄州方便擎苍仙人统御人族,另一个在边疆。”
“您是要去哪个?”
顾温颇感遗憾,当初郁华带他直上九天一观天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三清山,建木当真是罪孽深重。
他道:“去玄黄州吧。”
“好的,一共是十块上品灵石,或者一百块中品灵石,我们这里不收下品。”
“我没有灵石,不过我有一样东西,不知可否当船票。”
顾温拿出来一块灰白色的令牌,岁月剥夺了它原本的虹光。
侍女微微歪了歪脑袋,眼中已经止不住鄙夷,却掩饰得很好,双手接过瞅了一眼。
“前辈,不好意思,你这东西我不认识。您可以去典当铺给人看看,或许能换来一些灵石,我们这里不以物易票。”
法力触及其中,飞虹令鸣动,一点点星光飞向半空中,随后虹光如长蛇折转蜿蜒,连接人族山河万里。
这一张通往各地的地图,其中标注了所有从事航运宗门的路线,其中还有一些涉及机密的航线,全部事无巨细记录下来。
便是如今停泊在空港的最大仙舟,恐怕也没有那么完整的地图。
“这”
侍女面色一愣,额头开始冒汗,手忙脚乱的收敛起星图,并启动了柜台下的隔绝阵法。
薄薄白雾遮掩外界。
随后她态度变得极其谦卑,低头道:“此物晚辈无法辨别,可否让我去请示一下执事。”
“可。”
几分钟后,一个中年修士快步走来,拿起飞虹令探入神念。
第一次见到如此完整的星图,他也是懵逼了。
太虚挪移有千万条道,在虚空之中凿出一条道来千难万苦,对于各家来说都是命脉。可这小小的一块令牌,竟然囊括了绝大部分路线。
【.凭此令,人族航运所向,仙舟所至,皆可登之】
【阳元庚申年】
执事挽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双手将飞虹令还了回去,挤出一抹笑容道:“前辈,您可以登船,不过有一个小问题。”
顾温问道:“什么问题?”
执事态度诚恳道:“您这令牌里记载应该八百年前造的,如今八百年后您方拿出来用,宗门方面并没有通知此令的存在。还请容许我向宗门确认一二。”
他其实也不确定飞虹令到底是不是真的,但里边的星图是正确的。
“自然可以。”
顾温点头,别人方便自己,自己方便他人很正常。
“请您稍等。”
执事快步离开,隔绝阵法随之解除,其他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顾温没有多言,寻了一个角落默默坐下,侍女送来酒水与吃食,万分恭敬的模样与三清道宗的身份仿佛给他披上了一件云纹霞衣。
无人来打扰,而他也静静看着飞虹令,一些记忆涌现。
那是一道明媚的白色身影,他平静八百载的心神,在这一刻泛起了些许冰霜。
太阳落山,执事再次到来,他的态度变得更加谦卑,看向顾温的眼神夹杂着敬畏与激动。
“您的飞虹令无误,还有两界城里有财产是属于您的,您要不要去看看?”
“财产?”
“一处小院,就在小瓶巷里,是您一位已故的朋友留下的。”
小瓶巷,环境优美寂静,青石板一路延伸入一处小院,院内枣树探出墙来。
顾温推开吱吱作响的大门,一处幽静的小院引入眼帘,因阵法维系一切还保持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