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岁的斐忌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所过之处必定要留下痕迹,云卿尘上辈子怎么就没发现,他是这般饶人清净,脑子里好似什么都不能想了,全是他。
想起斐忌,手都变得滚烫。
那火热的温度从指尖流窜到掌心,落在手腕。
云卿尘抿唇,双腿并拢。
缓缓放松又搭在一处。
许是辅助香吃多了,斐忌的低喃总是萦绕在耳旁。
“我会像爱自己一样的疯狂爱……”
云卿尘捂住泄露情绪的眼,耳尖却依然通红,半边脸都藏了起来。
雀儿送消息就是慢,该找猎鹰,该找野狐,总归太慢了,怎就这么慢。
他指腹按揉着吻颈,看了眼又错开,把脸埋在了手臂间,长发挡住了他的脸,可他睁眼所看的是吻颈。
路途遥远,云卿尘在马车上睡不踏实。
秦睿的气息又让他想起过去。
那些层层叠加的痛苦还有憎恨,让本来能控制的幻痛慢慢变得严重。
越是严重,云卿尘就越是想念斐忌。
他突然意识到,这一两日的分开就让人心神不宁,若是一月一年甚至更久,他要怎么熬过来?
这感觉和失去那个小孩时一样。
他是怎么说服自己的呢?
好像就是保留小孩的习惯。
让自己身上有他的影子。
那么斐忌呢?
那么大一个斐忌。
*
“太傅?太傅你怎么了?”
“太傅……”
云卿尘浑浑噩噩的醒来,发现自己到了驿站。
他艰难的坐起来时,身上未留寸缕,他一愣,手碰到一个温热的手臂。
一瞬间,某种不可控制的恐惧从深处咆哮而出。
云卿尘几乎是瞬间就拔出了吻颈刺下去。
可突然的,云卿尘顿住,不可思议的看着身边熟睡的斐忌。
他睡的特别沉,云卿尘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惊醒他。
云卿尘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消瘦的脸。
指尖挑起来,肆无忌惮的打量。
似乎瘦了。
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黑发松散,衬得他更小。
像个宝宝。
若不去看他强悍的身体,很难相信这般惊艳的没人有那么蛮横的力量。
唇很薄很红,和染了胭脂似的。
云卿尘指腹摩挲。
重新躺下,翻身看着他。
只看着,他感觉很安心。
云卿尘的手没入斐忌的长发。
纠缠着他的气息。
好像这手又变成了自己的。
云卿尘把玩着斐忌。
从头发到脸。
他竟都没醒。
一定是累着了。
早晨,外头传来了动静,隐隐约约能听见秦睿的声音。
“太傅,该起床了,吃过饭继续赶路,中午就能抵达潼关。”
云卿尘一下子变精神。
他看着靠在他怀里睡的斐忌。
“我有些累,想再稍微睡一会儿。”
“不着急,我们半个时辰后才出发。”
秦睿盯着那窗幔,想撩开又得忍着,他始终怕吓到云卿尘。
他只待了一会儿就出去了,门关上,云卿尘让斐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云卿尘……渴……”
云卿尘听见声音,轻声笑笑,“终于舍得醒了?”
突然听见云卿尘的声音,斐忌呆了下,揉着眼睛睁开眼,茫然的看着他。
好似没睡醒,斐忌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睡了。
“……”
太久没看见斐忌这样软乎,云卿尘轻声笑了笑,“我一会儿要赶路,你自己睡好不好?”
“嗯?”
斐忌睡的很迷糊。
“我得赶路。”
“不赶。”
斐忌抱着他,说话都很轻。
他是真的很困啊。
好在对他没有起床气。
侍卫又来催促了。
“阿忌,我得赶路。”
“不要……”
斐忌撒娇着要他跟自己一起躺下。
云卿尘眸色柔软,“让初一守着,你夜里来找我好不好?我有事和你说。”
“夜里?”
斐忌很认真的听到了重点。
“嗯。”
斐忌睫毛轻颤,揉着惺忪的眼望着他,“困。”
“听话。”
“不要。”
斐忌拉着他还要躺下。
云卿尘笑着拽住了他,“阿忌,我们说好了。”
“不要……”
斐忌不让他走。
云卿尘捧着他的脸亲亲,哄着他,“那你睡一会儿就跟上,嗯?”
斐忌迷迷糊糊的抓着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狐狸眼懵懂的望着他恳求,“卿哥哥,你不要走。”
云卿尘望着他亲吻的手,睫毛轻颤,“嗯,不走……”
“太傅!要赶路了,您休息好了吗?”
斐忌蹭蹭他的掌心,“卿哥哥,不走。”
“太傅,我进来了!”
秦睿开门的瞬间,云卿尘拉住被子蒙住了斐忌。
“太傅,你起来了。”秦睿看见云卿尘坐在床边,眸色瞬间就变得温和,“我帮你穿鞋。”
一双手在床幔后戳着他的腰尾。
“不用。”
云卿尘心情很好,声音都带着笑意,“睿儿,你先出去,我很快。”
【太傅叫我睿儿啊,这可怎么拒绝呢!】
“那太傅可要快点。”
“好。”
云卿尘按住身后的手,十指勾缠,等秦睿走了,斐忌冰冷的嗓音从背后落下,“你叫他睿儿,你怎么不叫本座?”
“因为他是孩子。”
斐忌脸色微红,“我呢?”
“男人。”
斐忌抵在他肩头,双臂圈着他,“这还差不多。”
“我得走了。”云卿尘捧着卡的脸,“你听话,记得来找我。”
“我要是不找呢?”
“我去找……睿儿。”
斐忌懊恼的咬咬他,“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厉害。”
云卿尘把手递过去,斐忌傲娇的拍开,“晚上再说。”
好吧。
斐忌察觉到了他的需要,就变坏了。
一路上,云卿尘眼里都带着温和的笑意,捻着茶杯的指腹有些泛红,漂亮的很。
“太傅,你今天这么开心?”
“嗯,做了一个美梦。”
云卿尘连嗓音都是淡的柔和。
秦睿心跳加速,“是不是有我?”
“是啊。”
被杀掉了。
【太傅果然爱我!】
秦睿确定云卿尘喜爱他后,正常了许多。
他知道云卿尘最喜欢的样子,在努力学着做。
潼关。
抵达潼关时,他们还没入城就遇见了抢劫。
潼关的混乱,似乎远不仅仅只是混乱。
分明是官道,离城门不过一段距离。
官兵习以为常,只当没看见。
百姓更是害怕,特意避开走。
抢劫之人不过区区十人罢了,穿着统一的衣裳,嚣张到好似千军万马。
领头的是个肥猪,起码三百斤,肚子大得像是怀孕的老母猪。
此时秦睿一行人加上侍卫不过区区八人,一个个虽是华衣贵服,中原人不比北方人的大块头,看着就是好欺负的有钱人,
肥猪此时就坐在官道中央,啃着猪蹄,满嘴油腥肉末的口水横飞,“来啊,把值钱的东西全给老子交出来,都走了老子的道了,怎么着也得孝敬孝敬老子啊!”
他说着把嘴里的东西全都给吐了出来,“啊呸!这是泔水吗,这么难吃?!”
肥猪一脚踹飞了跪在地上给他架腿的人,猪蹄随手一扔,周遭的难民冲上去就是一顿厮打。
这情况显然不是一次两次,否则周围不会汇集这么多人。
他明显享受这种高高在上,手上的大鱼大肉他咬一口就遛狗一样的扔出去。
眼看着他们发疯,那精美的食物被他赤脚碾过踢出去。
“哈哈哈哈哈,这些贱民简直就是疯狗一样!来啊,学狗叫,老子就给你们吃!”
“汪汪!汪汪!”
“汪!”
活都活不下去了,谁还会有尊严,难民们争先恐后,连那小小孩童都恨不得杀上去。
马车里,云卿尘眸色幽暗不明,挡路的是这么个东西,怪不得上一世斐忌来了就杀,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他那性子,看见这人怕都已经觉得伤了眼。
外头越来越乱,马车上的人一个个都不见下去,肥猪立马不开心的招呼了手下人,“狗东西不出来,你们不会上吗?还要老子等!”
秦睿自从真真实实给人当过狗后,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声狗东西,他当即出了马车,目光森然的盯着他,“你骂谁是狗东西?”
“狗东西这不就出来了吗?哈哈哈……啊!!!”
肥猪的笑声还没落下,一把刀砍下,舌头就挑了出来,周遭的人一哄而散,跟随在肥猪身边的人叫嚣都不敢,拔腿就跑。
能从一场恶战中存活下来的暗卫,杀这么几个恶霸还不是手到擒来。
短短一刻钟罢了,官道就被血洗了。
此时那些官兵终于看了过来,他们发现肥猪死了,立马就派人去通报。
半炷香而已,一群兵马就围了上来,骑马之人穿着将领官服,在军中起码是个副将,“你们敢谋害冯家三子,斩立决!”
“斩立决?”秦睿第一次听见有人敢对他这么说,他冷笑一声,手一抬,冷酷道:“让我告诉你,什么叫做斩立决!”
下一刻,数十个暗卫现身,直接拔刀就上。
“你……斩杀朝廷命官,你是想要诛九族吗?”
秦睿双手一背,傲慢的睨着众人,“我的九族,也得有人敢!”
此话一落,副将的脸色顿时一变,他登时想起神都传来的消息。
三皇子秦睿微服私访来潼关了!
副将此时才正眼打量秦睿,眸色顿时一变。
完了,他当真是秦睿!
不。
做都做了,不若就来票大的,直接杀了,说不定还能立功!
如此一想,副将怒喝道:“在我潼关闹事者,定是敌国细作,来啊,拿下他项上人头者,重重有赏!”
云卿尘听着这话有些不太对劲,不像是下军令,而是对着周围之人所说。
不待云卿尘去看,聚集在城外的难民们已经蠢蠢欲动,他们如同饿狼盯上了食物,在听见命令的瞬间就扑了过来。
本不过几十人的争锋相对,突然就变成了千人的战场。
云卿尘突然想到斐忌对潼关之事寥寥几句的说辞:潼关就是掌权者的一场小小游戏罢了,谁不喜欢看小狗抢食呢?多可爱。
斐忌当初如此说,是因为在这里,帮助掌权者就能换取食物,这其中包括杀人。
“嘭!”
秦睿带的人就这些,如今面对这么多的难民,他们完全不是对手。
他们就算有再好的身手,当一只只因饥饿化身为野兽的难民接二连三扑上来时,他们很快就会被扑倒。
这就是潼关给秦睿上的第一节课,人性绝望时可怕的生欲。
为了一口吃的,为了活着,伦理道德又算得了什么。
面对如此众多的灾民,他们无论如何都斩杀不尽。
秦睿又岂能撑得住。
马车几乎都要被众人推倒的时候,秦睿不顾一切把云卿尘拽了出来。
厚重的帽檐在这一刻落下,云卿尘这张夺目的脸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骚乱因为一声大叫戛然而止。
“佛子大人!是神庙里的佛子大人!”
“佛子大人?真的是佛子大人吗?!”
云卿尘本就穿着一身白衣,身上厚重的披风更是醒目,如今就站在马车上,一人说众人看,第一个难民噗通跪在地上祈福的时候,一个个都跟着跪下去。
“救苦救难的佛子大人,救救我们!求求您,救救我们!”
“佛子大人,请赐给我们食物吧,我们好饿啊佛子大人,好饿啊佛子大人!”
眼前这一个个面黄肌瘦地难民犹如活动的人形骷髅,他们一声声祈求不断,这一刻仿佛云卿尘就是拯救他们的佛祖。
秦睿死死拽着云卿尘的手腕,时刻防备着他们扑上来,可除了一声又一声的祈求,他们当真没有乱动。
见到这一幕,万分的惊恐让副将脸色巨变,他想都不想就抢走属下的弓箭,拉满弓,三箭齐射向云卿尘。
千钧一发之际,几个老人不惜一切拿身体为他挡住了箭。
“噗哧!”
三箭射进肉里。
“爷爷——”
云卿尘愣愣的看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娃娃扑向了倒下去的老人,他下意识就跳下了马车,从怀里掏出了手帕按住了正中他后心的箭,“睿儿,止血散!”
话音落,那老人的手拽住他的衣裳,他昏黄死气的眼恳求的望着他,“佛子大人在上,信徒王大树求您给我孙儿一口吃的,一口就行……”
以命相救只为一口吃食,是谁让云卿尘成为了他们的信仰?
这信仰,深如海啊。
他,如何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