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海的气温突然变得更低了,四周的寒气和水汽萦绕,冷得姜听晚不停地颤抖。
冷不可怕,冷到死却没死才可怕。
这里没有日月的光辉交替,也没有时间的概念,白望舒离开之后,姜听晚完全听不见也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漫长的等待中之后,水汽中的画面出现了。
“师叔!”
先说话的是林书宇,他们几个围在一张床前,看见白望舒,恭敬地罗列成了两个纵队。
“木师弟内伤严重,掌门师伯已经为他输送了灵力,只要醒来便无碍了。”
姜听晚透过画面看见了床上躺着的人,疑惑道:“他伤得这么重?”
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她明明记得自己送他走的时候,他是清醒的。
身边的绥九看了一眼她,没有说话,悄悄地背了些身。
“出去!”白望舒冷冷的声音传来。
林书宇看了一眼白望舒,会意地赶着屋里的几个人出了屋。
等到四人出去之后,白望舒才走近了两步,盯着床上的木云终看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听晚朝着身边的绥九问道:“你说现在的她在想什么……”
她不知道白望舒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再见木云终会是怎么的心态。
在这里她也只能看见白望舒眼中的画面,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下一刻便见白望舒突然将自己的手伸向了木云终的脖子。
吓得姜听晚大喊一声:“你要做什么?”
画面中的手停下了,姜听晚却分不清是因为自己的阻拦,还是因为白望舒自己停下了。
而自己的举动无疑是暴露了自己对木云终过于关切。
“你关心他?”白望舒将手收了回来,心海处也传来了她的声音。
姜听晚意外地张望,绥九也适时地解释:“这里是她的心海,她若愿意,自然能与你对话。”
“好歹也做了两个月的师徒,他不过是个被牵连的可怜人,不该成为你发泄的对象。”姜听晚心虚地遮掩着。
白望舒冷哼一声,心海处也吹过了一阵寒气,冷得姜听晚抖了抖,也让她发现了这心海的环境竟是与白望舒的心境相关?
她的心,竟然已经破败到了如此地步?
寒冷的声音继续传来,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嘲弄,“是呀,他既不是木行之的孩子,自然就不用替那个负心人赎罪了……”
姜听晚没想到白望舒居然真的接受了自己的说辞,正觉得轻易之时,却见水汽中的画面从木云终的脸孔一路移至了他的心脏处。
白望舒的声音也在继续着:“那也就更没有理由再留下去了!”
她的话让姜听晚心中为之一震,而白望舒视线的停留之地,却让她不用问,便一眼看到了答案。
“你……你看出来了?”
姜听晚没想到会是这样,在那段寥寥几笔的设定之中,白望舒的心理远比她所设定的还要复杂。
“木行之以为他耗尽自己的修为就能救这孩子一命,更以为封住这孩子的气海丹田,便能保这孩子一世。却不想他拼尽全力救下的孩子会为了破除他的封印,修习禁术,进入了结丹期。”
画面中的视线又一次凝注在了木云终的脸上,清冷的声音,无悲无喜:“他以为我不知道听风院的周围潜伏着一只狐妖,更以为我看不出他在修习禁术。从他体内封印消失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这个表面羸弱,伏小做低的徒弟,是个心怀不轨,城府极深,虽然不叫,却会咬人的狼崽子。”
姜听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想过白望舒在知道木云终身怀无尘珠的情况下,还是将他养在自己身边。更没想到明知道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只会让木云终恨自己,恨三元宗,却还是让他一点点地变成现在的模样?
这样的白望舒倒真是应了她疯子的人设。
姜听晚看着画面中沉睡的木云终,沉默了良久,望向这心海处的一片冰冷,一时竟不知在这段岁月里,谁的痛苦要更多一些。
“你真当我那么容易被你骗吗?你说你是我,却不知我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你编了一个前世今生的故事来骗我,真正想要救的到底是你自己,还是他呢?”
白望舒识破了她的演技,也点破了她的心理,这让姜听晚突然轻松了起来。
“果然骗不了你……我就知道,你们都该是真实的。”她的话像是一种感慨,听在白望舒的耳中却是莫名其妙的。
“是,我们的确不是前世今生,我只是一个死在木云终手下的刀下亡魂。为了自救,来到了他还没成魔的现今,但是他只是木行之碰巧救下的一个孩子这件事,我没有骗你……”
“新故事?”白望舒的语气充满了不屑,“你不去人间写话本真是可惜了。”
听到这话,姜听晚微微出了戏,呃……自己确实算是个写“话本”的。
但还是回过了神,“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难以接受,可是也正是因为这个误会,折磨着你,也折磨了木云终,才让他在平白无故受了那些苦难之后,一念成魔,成为了一个可怕的存在。”
“刚来的时候,我也想着先下手为强,杀了他一了百了。可是没想到,你正值散功之时,我根本没有能力取他性命,为了保命,我便只能演戏骗他,假装一个改过自新的师傅,去对他好,他居然也就信了……”
姜听晚说起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短短两月,不由自主地一笑,柔声之语更像是一种从心的坦白,她现在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这儿的每一天都是与木云终度过的。
“我是做戏保命,他却当了真,他将我当做了一个需要他保护的人,每一次都站在了我的前面。而那个时候,他保护的不仅是我,也是作为师傅的你啊……你能想象这一幕吗?即使你曾经那样对他,可只要对他好一点,他便会站在你的面前。他本可以不这样做,就像,他本可以不用成为魔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了,我开始觉得让他好好的活下去,也是我最好的结局。”
“你爱上了他?”白望舒从她的话语中总结了答案,更是轻蔑地一笑,“愚蠢!”
“是!我也这样觉得,我若不是蠢得病了,又怎么会去跟别人拼命呢?明明,我最怕疼了。”
姜听晚像是一种反思,却推己及人地问她,“那你呢?”
“你明知道木云身怀无尘珠意味着什么,却因为他可能是木行之的孩子,就将他留在了身边。其实你对木行之的爱也远远大过了你对他的恨。”姜听晚在一声轻笑之后,说出了这句话。
“不是!”白望舒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甚至喊出了声,在反应过来之后,换回了心声。
“我恨他!我恨不得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恨所有与他们相关的人,只要看到他们痛苦,我便越痛快,所以他们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好过,他最好要像我一样因为那段往事,身上皮开肉绽,内心挣扎而不得解,像我一样,变成一个疯子才好。”
白望舒说到激动处,双拳紧握,指甲都陷进了肉里,心海中的温度更是陡然下降,姜听晚冻得如同忽然经历过了一场风雪。
白望舒的声音还在继续,语气中却尽是一种嘲弄和讥讽,甚至疯狂地笑了起来,“可现在你却告诉我,木云终与他们毫不相干?呵……呵……哈哈哈……真是太讽刺了!我以为他当年拼命救下这个孩子,是因为是他自己的骨血,没想到……哈哈哈……没想到竟只是因为这个孩子跟叶南烛同出一脉……哈哈哈哈……木行之,你对她的爱,竟然如此可恶……”
白望舒的声音又哭又笑,让姜听晚感到一阵阵的心悸,她从未曾想过白望舒会这般癫狂,更没想过她在得知木云终与他们并无血缘关系之后,会是这样的想法和反应。
“白望舒?”她喃呢地唤了她,却更是点燃了她怒火。
她想要再说些什么,可白望舒已经再次向床上的木云终伸出了手,她想要阻止,可能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寒冷。
“木云终,快醒过来!”
她朝着画面中的木云终喊着他的名字,床上的人也在感觉到掌风之后,下意识地反击,翻身下了床。
但刚一下床,便因为身上的伤摔倒在了地上,屋外的林书宇等人听见了动静,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师叔?”
木云终也在此刻抬头看清了屋中的人,更看清了方才那道掌风的出处,连忙跪在了地上叩头。
“师傅!徒儿不知是师傅,还请师傅恕罪!”
林书宇四人瞧见面前的场景,顿时愣了愣,就连刚松了一口气的姜听晚,也是一怔,表情渐渐转为了一种诧异。
白望舒看着地上的木云终,神色冷漠,眼底却有隐隐的愤怒,又似一种不可置信,他竟然躲过了自己的攻击?
“木师弟,你身上有伤,快起来。”林书宇说着就要去扶地上的木云终。
木云终浑身作痛,却不敢顺着林书宇的力道起身,也不敢抬头去看白望舒的表情。
一旁的莫少禹还以为是林书宇没能将人扶起来,也加入了扶人行列。
木云终饶是再反抗也架不住自己被两个人强行扶了起来,他不解地看向身边搀扶着自己的二人,再见除了自己的师傅,身边的人,就连孟子渊眼中也有关切之意。
疑惑的目光闪过警戒之意,头顶的数字开始了闪烁。
937!
熟悉的数字再次出现,带给姜听晚的却是毁天灭地的震惊。
姜听晚看见了木云终头顶上的数字,“怎么会这样?”
她转过头看向绥九质问,却见绥九正蹑手蹑脚地要跑,她一把抓住了绥九的领子,将她拽了回来,大声质问:“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已经改变了木云终,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