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街道广场满是伤员,倒了一地,纵观这一幕的颜明知道苍术子已经无暇他顾,趁机御剑而去。
梦妖消散之后,只剩下他肩上那朵蓝色的梦萝花正在空中一点点的分解成数片花瓣,而每一瓣在消散前都像是一面分解的镜子,一片片地投射着梦妖和小六子的一生。
二十多年前,平夏城的一对夫妻生下了一个畸形的小儿,那个孩子面貌丑陋,四肢畸形,非男非女,雌雄同体,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妖孽。
因为害怕,他的父亲亲手将他扔进了狼群出没的山中,生死由命。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的时候,一个修士打扮的男子将那孩子抱了回来。
他告诉他们,这是他们的因果,是他们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罪孽。
因为在这个孩子之前他们已经有过了四个孩子,只因为她们不是男孩便都被溺死在了河中。
因此是上天的惩罚,让他们在这个雌雄同体的孩子身上去赎自己的罪孽,只要他们善待他便能消除因果罪孽。
因为害怕天道惩罚,他们便只能又敬又畏地将这个孩子养在了家中,可是他们的邻居却总是好奇地来看他,然后又被他的长相吓得连滚带爬地离开,并在街头巷尾中传着这家人养了一个妖孽的故事。
时间久了,没有人再敢靠近这所院子,他的父母也被周围的邻居所排斥。
他们又怨又恨,不敢丢弃,也无法将他视作自己的孩子,于是只能将他关在家中的一间屋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许久,虽然孤独但却因为他的懵懂过得都还算平静。
直到他们的第六个孩子出生了。
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在善待那个妖怪后的他们依然只是得了一个女孩,他们开始怀疑那个修士说的话,甚至觉得他们被骗了。他们也不再相信什么因果,却又出于本能的畏惧依然留下了他。
于是,他们将那间屋子都贴上了黑纸,除了一处送饭的狗洞再无一处光明,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看见他的样子。
他就每日待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小房子里,像一条狗一样地透过那个小洞去看外面的世界,一直到院中出现了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
那一日她不小心摔在了那个洞口,正好对上了他那双红得吓人的眼睛,微弱的阳光照出了他脸上的疤痕,他等待着意料之中的一声尖叫,可是却没有等到。
以往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会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然后或是大哭,或是指着他的父母质问为什么要在家里养一个怪物。
可是这一次,那个小孩儿没有,她反而更好奇地想要将脑袋伸进来,她想要将里面的人看清楚,但下一刻她便被一双大手揪着她的衣服提走了。
他认出了那双手,那双手曾经将他扔在了狼群嚎叫的地方,曾经在他的身上套了一副锁链,曾经在这里贴上了满屋的黑纸。
他本能地害怕,带着身上叮叮当当的锁链声退回了房间的角落,可这声音听在那个女孩的耳朵里却新鲜得像是一段乐章。
后来,她总是时不时地趴在那个小洞口朝里面望,因为里面太暗,因为她每次总是背着光,他们俩谁都没有看清对方的样子。
他们之间的交流也从最开始的看,变成了一个人的喋喋不休。
她长大了,他在这座小房子里不知不觉已经五年了。
她第一次唤了他:“哥哥?”
她不明白阿爹阿娘为什么要将哥哥锁起来,她每问一次,他们便骂她一次。
终于有一次,她试着偷来了钥匙,打开了门,门口射进来的阳光照在了他的身上,他被刺得睁不开眼睛。
打开的门被瞬间关上,在那声巨响之后,他听见了最惨烈的声音,他的妹妹被一根根的藤条打在身上,不停地哭喊着,求饶着。
“你这个便宜货,就这么想进去!”
“老子的话你听不见是吧!”
“老子今天就打死你?打死你!”
“这么想跟那个怪物做兄妹,下辈子吧!”
男人的情绪越发的激动,像是要将多年来的怨气都发泄在她的身上,一声声的鞭声响起,妹妹的声音却逐渐微弱。
他趴在洞口激动呜呜叫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去阻止那个男人。
他只能一声声地哭喊着,他希望那个男人能放过她,放过他唯一的妹妹。
他的声音激怒了男子,他打开门冲了进来,用手中的藤条将他抽了一遍又一遍,可他却有些高兴,因为他打累了便没有力气去打妹妹了。
他倒在地上抱着头,与院子里趴在地上的妹妹四目相对,这一次他们清晰地看见了对方的模样,原来他的妹妹生得这样好看。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好久,一直到平夏城一连好久都没有下过一滴雨,而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一群人冲进了他的小黑屋子,将他从一个地方绑往了另一个地方。
他们说,都是因为他平夏城才会干旱,他们说是他给城中带来了灾难,只要烧死他,这场干旱就会结束。
那一天所有的人都凶神恶煞地看着自己,只有台下那个小女孩在炙热的火焰面前泪流满面,而看着他的父母却是一脸的轻松和解脱。
他在他们的眼里看见了这种情绪,他们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他这个妖孽。
炙热的大火燃烧着他的每一处肌肤,让他痛得不停地叫喊,他好疼,好痛,好热!
他叫得震耳欲聋,叫得撕心裂肺,可整个广场却只有一个人为他流泪。
那场大火起得很快,却烧了很久。
他就这样被烧死了,丑陋的身躯只剩下几根没有燃尽的骨头。
一个女孩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捡走了那几块骨头,将它们埋在了城外的一处山坡上。
她学着大人的模样给她的哥哥收敛了尸骨,她坐在他的身边,像往常一样,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
只不过现在的他们只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细土。
她哭着对他说:“我再也没有哥哥了!”
她的眼泪落在新起的土包上,落在了他的骨头上。
平夏城的“妖怪”死了,可是干旱却没有结束,人们的怨恨对象从那个死去的妖怪变成了生养他的家人。
在他死后,他的父母终于获得那么一点点的报应。
病痛的他们无人愿意救治,还被整座城的人赶出了平夏城。
“怪只怪,你不是个儿子!”
出城的时候,那个男人这样对着他的妹妹这样说道,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们丢弃了她,只因为她不是他们想要的儿子。
她哭着走到了他的坟头,除了这里,她已经无处可去。
讽刺的是,下雨了。
当他们的父母走后,平夏城下雨了。
妹妹晕倒在了他的坟头上,他只知道只有自己才能保护他的妹妹了。
于是,在那场大雨之后,他的坟头上开出了一朵蓝色的梦萝花,焕发着奇妙的光彩。
她摘下这一朵便会有下一朵绽开,每一朵都比上一朵还要好看。
后来,平夏城中出现了一个卖花的孩童,她将自己打扮成男孩的模样,每日都会摘了新鲜的梦萝花来卖,而那些见过梦萝花的人都会将它带回家,然后心甘情愿地做上一场美梦。
再后来,繁茂的梦萝花笼罩了整个平夏城,那个孩童也变成了云来客栈的小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