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观今有了新的思路，王不周准备到后厅再去喝点茶水。
    观今却叫住他，问道：“你说的那些游魂是不是基本都是战士模样？”
    王不周一怔，他停下脚步，淡淡地“嗯”了一声。
    观今朝着束伯乔走过去，在束伯乔身旁站着，弯腰在对方身侧问道：“束女士，你们束柴的族谱上也没有这位家人的名字吧？”
    束伯乔脸上本是有些强作的镇定，听观今这么直白一问，她脸色不自然了一瞬。
    即便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但闪躲的眼神完全暴露了她真实的心思。
    观今轻嗤一声，她也有些不耐烦了：“束女士当年还是幼童，自然不懂大家长为什么没有通知到你那位家人一起走，难道现在已经九旬高龄的你还不懂吗？”
    她家役鬼真是个傻子！
    束伯乔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脚下虚浮，眼看就要往地上倒了去。
    柴锦木感觉到身旁的老太太整个人都往下坠，他使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捞住她。
    他狠狠地盯着在场所有的人，扬声警告道：“我三祖奶奶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们都逃不脱束柴的追责！”
    王不周：“6！”
    观今直接笑了：“也不知道是谁几番上门，胁迫认亲。”
    “既要又要，束女士也是生意人，懂的都懂，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观今抬起手，掌心一吸一吐。
    今遇店铺的大门无风自开，束伯乔和柴锦木两人被一道柔韧的力量直接送到门外。
    束伯乔现在也不装晕了。
    “吧嗒——”店铺里那人还把她的拐杖扔了出来。
    今遇店门迅速掩上，卷帘门也应声落下，主打就是一个闭门谢客。
    束伯乔此刻心情十分复杂。
    她以为今遇的小老板会看在她这么一位行将就木的白发老人，还苦苦寻亲的面子上，会主动促成认亲。
    现在的大学生不都是爱好乐于助人的吗？
    结果现在就这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她给轰了出来。
    柴锦木将拐杖捡起来递给束伯乔，低声询问道：“三祖奶奶，您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看到束伯乔轻轻摇头，他又直起身看着今遇的店招，不甘地呵呵笑出声：“这孟小姐真是太年轻了，做事完全不顾后果，束柴扎根已经百余年，看过太多小铺子倒闭了。”
    束伯乔鼻尖哼出浊气，她微微阖眼。
    这柴锦木设计天赋还是有的，但也许术业有专攻，他脑子真是不好使，她开口提醒：
    “这今遇的小老板能用纸衣养鬼，能轻松构造幻境，能伸手就把我俩送出十米开外……”
    “就我这么多年见识，港城一些老宗师都比不上她的技法。”
    柴锦木刚刚浮起的暴躁心思被束伯乔一席话浇得透心凉。
    柴锦木干笑片刻，搀扶着束伯乔往车上走：“三祖奶奶，我……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束伯乔脚步未停，她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她回去还要合计合计。
    奶奶当年死不瞑目。
    现在她也是奶奶了，她不想死前有遗憾。
    柴锦木没有等到束伯乔的回答，他本来还想问一次，却看见束伯乔双眼下垂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束柴的人一走，大强就敛去周身的冰冷，他径直去了后厨。
    片刻后，他端着两个冰碗出来。
    先送了一碗到观今的手边，再随意放了一碗在后厅的桌上：“请生无常慢用。”
    王不周看着这仅仅巴掌大的冰碗里，底下是半透蓝色的果汁手搓冰粉，层层叠叠堆叠了形状精致的各色果切和细腻冰沙，最上面还浇了一层淡金色的花蜜。
    他突然羡慕起观今的伙食待遇来。
    大强静静地站在观今身边等她想完事情。
    观今走完神回来，看见冰碗里的冰沙都有些融化了，她用陶瓷调羹轻轻挖了一勺起来放进嘴里。
    冰粉和冰沙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的清香充斥满她整个口腔。
    原来她经常吃的零嘴里，是别人老去的时光常常惦记却吃不到的美味。
    大强眼眸加深，双眼里藏着化不开的温情，平静道：“大人，我自始至终都只想留在今遇。”
    观今闻言有些怔愣，转眼她抬头看向大强，她的目光暖融融，消融着大强那身冰冷的寒意。
    她和言细语答道：“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但是不管人还是鬼，过去、现在、将来的心境会有所不同，对你修炼也大有裨益。你的过去我已经有了眉目。”
    还需要王不周去打听了一下。
    大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向观今行完礼就下去了。
    王不周端着冰碗，悄悄靠过来，语气微酸：“你这几只役鬼各有神通，你也把他们安排得当，完全没有浪费掉任何一丝劳力。”
    没等观今回答，他又感慨一句：“这苏助理冰碗做的真不错，一点都不像他家大人那样，做香火做得那么难吃。”
    观今咬紧牙根，皮笑肉不笑地瞅着王不周。
    忍住！现在她有事想请王不周帮忙。
    做好心理建设后，观今眼睛眯成弯月，微笑道：“你下次到冥司，可以帮我问问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柴家有没有共党的烈士？”
    王不周本被观今刻意的眼神看得全身毛毛的，闻言他挖冰碗的动作一顿，思路立马和观今同频，他脱口而出：
    “你意思是他有可能是卧底，生前不能承认自己是束家柴家的人。”
    “结果他真的带着这般强烈的执念死去，导致他连自己的外貌都想不起来，所以不能维持人形。”
    “他的父亲同辈为了顾全大局，怕被牵连，将他整个人从族谱上抹去，导致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香火。”
    王不周深深地叹了一声气，又为大强庆幸：“直到他遇见了你。”
    观今也跟着喟叹一声，补充道：“我初见他时，他身上也是有功德金光的。”
    王不周把冰碗一放，他现在也顾不上吃了。
    他抬起了右手，本来他的手清瘦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此刻那只手变得苍白如纸，指甲蓦地暴涨，顶端还泛着寒光。
    王不周当着观今的面撕开前往冥道的空间，他整个人都跨进去后，才肃声道：“我这几天本来就休假，现在去打听正好，别让咱们的人受了委屈。”
    王不周的身影淡去。
    观今才又挖了一勺冰沙吃起来，她眼里和嘴角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