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轶不想多管闲事,他只是好奇地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他自己尚且算个累赘,要是再去插手别虫家的事,那只会给元帅添不必要的麻烦。
赛迦维斯也注意到了远处的嘈杂声,军雌过虫的耳力和目力以及身高优势让他越过围观群众直接看到了当事虫。
一只穿着紫红色短上衣和短裤的橙发雄虫,和守在他身边的几只雌奴雌侍,橙发雄虫正在疯狂咒骂着什么,跪在他面前的穿着银黑色军装的高大军雌沉默不语。
赛迦维斯皱眉。
每次看到这种蠢货都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太好的记忆。明面上他没有插手过这些事,而私底下他不只一次两次地找过那些雌虫,但是都被现实整得他无言以对。
没办法,那些雌虫要么已经被永久标记,要么就是僵化严重到不得不依附雄虫。
“元帅,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我已经快没时间了。”穿着蓝色军装的新入伍的小军雌眼睛弯起,看起来很高兴长官会关心他,只是眼神里要溢出来的悲哀已经将他整只虫吞没。
他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坠着一朵小白花挂饰,随着小军雌的动作轻轻晃动。
赛迦维斯沉默。
三个月后,赛迦维斯出完任务,回家路上偶然经过一个小巷,他看到几只雌虫抬着一只血淋淋的虫匆匆忙忙拐进巷子。
那只垂下的手已经爬满了黑色虫纹,指节僵直不动,一条红色坠着小白花挂饰的细绳在手腕处轻轻晃荡,不见了之前的鲜红,只剩下灰败的残红。
赛迦维斯竖瞳缩了缩。
虽然只有那短短几秒钟,但他还是认出来了。
那只刚入伍没多久就回家结婚的小军雌。
他悄无声息地跟上去,看着小军雌被抬出了帝城,草草埋进了一个刚挖出的坑,泥土一点点掩盖住他。
坑被填满后,几只雌虫对着“平地”鞠了一个躬,弯下的腰在一分钟之后才直起,他们眼神死寂,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像游魂一般荡去。
元帅站在这个坑前,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墓——没有墓碑,没有祭品。
他手里攥着几朵还滴着水的不知名白色野花。
他垂头静静地站了会儿,把花放在坑前,转身离去。
一阵风吹起,白花被吹得四处飘零,花瓣洒在“坟墓”上。
没有虫知道这里沉眠着一只年轻的军雌。
赛迦维斯收回看向远处的视线,看起来漠不关己:“阁下,管家订了餐厅,您要不要去试试?”
费轶想了想,他来这里还没有逛过周边,星网上看到的和亲眼见到的还是有差别的,于是他点了点头。
黑发雄虫耳尖处的翻译器闪烁着蓝色微光,随着点头的动作一晃一晃。
可爱。
元帅默默想到。
费轶对自己的学习成果很有信心,但是以防万一,他还是带了翻译器,刚才拍完照就戴上了。
费轶尽量让自己不去关注远处的动静,神色如常。
他们的飞行器停在民政局右边,大门在左边,所以他们会经过那边围起来的虫群。
元帅府的保镖虫都隐藏在暗处,一旦有什么情况发生就会闪现出来保护主虫。
所以明面上,只有费轶、赛迦维斯和两只仆虫,如果不是管家死活不同意,费轶连这两只仆虫都不想带。
真的太奇怪了啊!
黑发雄虫在心里默默吐槽虫族,赛迦维斯则是注意着周围,以免让别的虫冲撞到阁下。
即使黑发雄虫被三只虫护的严严实实,还是有虫不经意看到了他的脸,愣在原地,然后与刚才还在与其互怼的虫,也一样呆住。
嘈杂的虫群突然陷入小范围的安静。
费轶抬眼,对上了一只军雌呆愣的视线,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礼貌微笑,只是冷漠地收回视线。
如果他表现得好接近,或许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赛迦维斯凤眸眯起,精神力警告般地铺在他们周身。
暗处的保镖虫也出来护在他们周围。
费轶想,他还以为那些视频夸张了,没想到现实就这样。
他感觉自己要被周围的狼光捅成筛子了。
如果雄虫出门都要受到这种恨不得将自己啃食殆尽的目光的洗礼,那他们会带那么多虫出门也就能理解了。
费轶在某种程度上真相了,但是并不完全。
雄虫其实很享受万众瞩目的待遇,带那么多虫一方面是为了安全,另一方面是为了彰显魅力与财力。
赛迦维斯一手虚拢着黑发雄虫后背,侧身护住他,低声道:“抱歉,阁下,请再等等,马上就到了。”
费轶没那么矫情,他点点头。
黑发雄虫看起来并没有心情不好,赛迦维斯想着,这小家伙真是太乖了。
元帅和一只雄虫来民政局,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来干嘛的。
他们还没那个胆量当面勾搭他的雄主,只能用目光依依不舍地追在阁下身后。
什么时候又多了这样一位阁下?他和元帅认识多久了?他们什么时候匹配的?星网居然没有公布吗?
费轶看到了不远处的当事虫们。
他看到那位穿着银黑色军装、垂头跪着的军雌,瞳孔控制不住地收缩。
他的双脚好像在地里扎了根,怎么都迈不出去。
赛迦维斯注意到他的反常,也停了下来,微微附身:“怎么了阁下?”
黑发雄虫眼眸直直盯着一处。
赛迦维斯看去,抿了抿唇。
“阁下,想去看看吗?”
费轶想摇头,都是他的颈椎像卡了发条一样,动不了。
他内心深处隐秘的晦暗的记忆逐渐上涌,被他死死堵了回去。
他闭了闭眸。
身边的军雌突然靠近他。
“阁下,冒犯了。”
费轶感觉自己腰间一紧,然后一整只突然腾空,视野迅速变化,几乎是眼前一花,他们就站在了飞行器舱门口。
黑发雄虫发丝微乱,他看起来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站在门口,呆呆的。
赛迦维斯松开了手。
费轶这才发现,他是被元帅单手扛过来的。
费轶:“……”
他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恼怒,但不得不说,元帅这一下直接把他从那些晦涩的记忆里拔了出来,又拍拍灰放在了干净的地方。
费轶对赛迦维斯道了声谢,他转头,站在高处的视野更广,他又一次看向刚才那个地方。
一只长相清秀的雄虫,几只貌美的雌虫,和跪在地上的高大军雌。
以及周围围起来的群众。
雄虫长得很有蓝星奶油小生的感觉,只是那狰狞的表情硬生生破坏了那种美感:“该死的臭虫!我娶你已经是施舍给你的最大的恩赐!你还敢要求继续留在军部任职?!想得倒美!”
军雌垂着头,声音听不出情绪:“雄主,家里需要经济来源,我保证除了特殊情况会每天按时回家。”
雄虫不屑一顾:“我需要那点钱?你不在家,谁来伺候我?”
军雌听到“伺候”两字时,呼吸忍不住沉了沉,瞳孔收缩如麦芒般尖细。
他垂在双腿旁的手忍不住颤抖,又被强行压下。
周围的虫不复之前的吵闹,早已安静下来,如同静默的死亡雕塑,重重围着军雌,雄虫那边反倒没什么虫。
雄虫的声音愈发尖利:“不说话?所以是不愿意?!那你今天就给我滚去教刑室!学乖了再回来!否则……”
他冷笑一声:“你也不用回来了。”
军雌脸色越发苍白,他的触角耷拉在鬓边,眼神空茫,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几乎要让虫以为他已经去见了虫神。
军雌闭了闭眼:“是,雄主。”
然后他慢慢起身,一步一步,朝着与民政局反方向的地方离去。
周围的虫渐渐散了。
没有虫想起要去搭讪阁下这件事。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希望这位军官还能活着出教刑室。
他们不想变成这样。
费轶面无表情。
他冷漠地思考着:与他无关,他自己都顾不好自己,哪还有心思去管别虫。
他要习惯看到这样的场景,因为以后他会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面。
他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不会管。
他们的死活与他何关?
他那些多余的怜悯并不会为他带来好处。
赛迦维斯侧头看着漠然的雄虫。
是什么让他露出这副表情呢?
明明面上这么冷漠,眼尾却濡湿得好像要哭了一样。
黑发雄虫突然动了动,像久不开机的老机器,动作带着滞涩,一卡一顿,转身进了飞行器。
赛迦维斯望向刚才那只军雌离开的方向,神色不变。
一个黑影顺着虫流飞速窜了过去。
赛迦维斯收回视线,关了舱门。
黑发雄虫闭眼,身子放松地陷在懒虫沙发里,似乎有些累了。
赛迦维斯绕去了驾驶室,把这里的空间留给费轶。
费轶慢慢睁眼,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上方。
他回不去了。
黑发雄虫把手搭在眼皮上。
以后,没有一个叫费轶的人类。
只有一只叫费轶的雄虫。
一只冷眼旁观军雌苦难的,恶劣的雄虫。
*
黑发雄虫回了房间。
管家悄悄看了楼上一眼,对赛迦维斯埋怨道:“元帅,怎么不带着阁下出去逛逛就回来了?”
赛迦维斯:“他心情不好。”
管家瞪大眼睛:“你说了什么惹到阁下了?”
赛迦维斯:“……没有。”
管家拍拍胸脯:“那就好。”
赛迦维斯:“但是他看到别的雄虫在刁难军雌。”
管家倒吸冷气:“阁下不高兴了!他要管吗?”
赛迦维斯:“没有。”
管家呼了口气:“那就好,阁下肯定说不过那些虫。”
赛迦维斯:“但是他不开心。”
元帅歪了歪头。
雄虫是因为什么不开心呢?
是因为所有虫都袖手旁观,而他自己也没有出手吗?
或者,他只是不高兴,他结婚的日子还要看到这么晦气的东西?
又或者……
正直的元帅没有去给同事解围,被善良的阁下看破他是只冷漠的虫,所以失望了?
赛迦维斯突然感到心慌。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在雄主的眼里岂不就是一只虚伪的虫?
不行,他得去找雄主。
管家看着元帅突然身形一闪,原地消失。
他叹了口气。
如果阁下是有什么事憋在心里,希望元帅能和他好好沟通一下吧。
他稍微打起精神。
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尚未公布在大众视野的s级雄虫和s级军雌结侣,军雌还是元帅。
想也知道一旦被大众知道这件事,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陛下和元帅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