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蓝绿色的小行星静静自转着。
它在这一片行星带里并不算起眼。
它唯一出名的是,它是一颗原始星球。
一颗极其幸运没有遭受过污染的、同时也是危机四伏的星球。
这上面植被资源极其丰富,没有被开发过的特殊矿产多到露出地表,各种不知名的野生生物窜来窜去,在这里追捕奔逃。两个头三个头的鸟很常见,类恐龙生物一脚能踩死一只一百多斤的小兽,还有各种颜色艳丽的毒物,湖里水生生物的一口牙能咬断直径一米的树……
这里的环境很美,也很危险。
起码费轶睁开眼默默观察了一阵后就是这么想的。
真不知道是该说幸运还是不幸。
他恍惚地想。
莫名其妙被卷到这里来,很幸运地没死;然而一睁开眼就看到不远处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似乎下一秒就会发现他,真是令人窒息。
不,如果不是他非要去探那个鬼险,他也不会刚好遇上奇怪的乱流,然后被扔到这里。
费轶闭了闭眼,想一拳打晕自己,这样就不用思考到底该怎么办了。
一个人待在陌生的环境里,没有其他人,只有看起来不知道有没有毒的植物和一看起来就很危险的动物。
日光很刺眼,透过薄薄的眼皮射进瞳孔,给了他一种要流泪的错觉。他把手搭在眼皮上。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有些发热了。
黑发青年落地时没有直接砸到地上或树上,而是被裹挟着落到了一片柔软的草丛里。
他刚清醒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活下来,愣了一会儿后才默默爬起,活动一下酸疼的肩背,听到不远处有一阵阵的嘶吼声和打斗声,他丝毫没有犹豫地就近爬上了一棵树,坐在粗挺的枝上屏住呼吸。很幸运,暂时没有被发现。
过了大概五六个小时,费轶才平复下心情,下去把同样被带过来的包背上,又爬上原来的位置。
他出生以来一直顺风顺水,顶级豪门之间的龃龉他根本不放心上,为了保护自己,不管是陷害还是什么,他都处理得极其干净利落,继承人的位子他坐的稳稳当当,还没上大学就把他没用的爹赶下去,后妈、他爹的情人和私生子都得看他脸色,还和家里闹翻把他爷爷直接气住院。
偏偏没人敢动他继承人的位,敢的那个已经进医院了。
顺风顺水这四个字,是靠他自己抢来的。
他家世好,长相优越,成绩优秀;温和有礼,情绪起伏极小,别人都认为他城府极深,非常善于控制情绪。
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情绪再稳定的人待在这种陌生又危险的环境也没办法做到完全理智。
费轶放缓呼吸,强制冷静地想接下来该怎么办。靠他自己走出这片区域简直是天方夜谭,找到回家的路这个选项直接被他pass掉。
笑死,没看头顶上那颗恒星那么大吗?
这里根本就不是蓝星。
他没听说过这颗行星的存在。
活下去这个想法太美好了,实现起来也很难。
费轶懒得维持什么形象,整个人直接瘫靠在树上。
算了,怎么想都觉得活着好难,如果可以回到那个恶心的家,那还是直接死掉好了。
只是有些可惜,他好不容易有了几个可以付出点真心不怕被践踏的朋友,没有机会再见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
不过他没死,或许他们也一样。
这么一想,这二十一年来他已经得到过很多东西,觉得好像死也没太大遗憾之后,他闭着眼,打算就这样等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三百里地之外,有一艘银黑色的飞行器悄悄停降,没有惊扰到任何大中型动物。
过了几分钟,一个穿着黑金色军装的人领着一行穿着墨蓝色军装的人持着枪械走下星舰伸出的梯子。
他们的长相有些奇特,额头上长着细长的触须,颜色大多跟发色一样,一看过去花花绿绿的;身量极高,两米甚至两米多;肌肉精壮但不过分,线条很是流畅漂亮,肤色是或深或浅的小麦色;他们的脸也挺有特点,脸型窄,高鼻深目,看起来是蓝星西方人的长相,脸部线条却很流畅,有种东方人的内敛;鼻梁挺翘而鼻尖圆钝,眼瞳是冰冷的竖瞳,长得跟建模似的。
这些人的语言也很特殊,发出的声音带着一种沉沉的嗡鸣,没有那种叽里呱啦或者吚吚呜呜的黏连感,咬字清晰,但不像蓝星人的语言。
一个从肩章上看大概官位不低的人拿着一个小巧的仪器走到穿着黑金色军服的人身边,低低说了句什么。
穿着黑金色军服的人,应该是这一行人的长官,有些讶异地抬了抬眉,而后对着队伍下了句命令。
他的嗓音很沉,有些低哑,每个音节都透着磁性,却没有那种喉咙卡痰的气泡感,而是咬字清晰的沉冽。
长官有一头浓厚柔顺的墨蓝色头发,眼型狭长,睫毛长而卷翘,眼瞳赤金,眼神有种沉寂着的攻击性,下唇微厚,此刻正轻轻抿着,神色严肃。
他们改变了前进的方向,朝着仪器上有蓝点的地方去,行进速度很快,几乎没有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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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轶听见了树后有草木被轻轻拨开的声音,而且还在向他这里靠近。
他在早死和晚死之间犹豫。
他仔细听了听脚步声。
很好,不止一只。
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野蛮的方式去死,费轶的心里有些复杂。
沙沙沙————
“喀喇。”木枝被踩断的声音。
费轶的肩背一下子绷紧。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一个士兵悄悄对长官开口:“元帅,这看起来好像也是虫。”
军官轻抬下颚,嗯了一声,赤金色的凤眸定定地盯着那个背影。
黑色的衣服裤子,有些地方被蹭出了线头,还沾了点土,背着个包,从背后看有些狼狈。
头发是罕见的黑色,头微微低着,露出一小节白皙的颈。
黑金军装的军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士兵。
士兵秒懂,上前几步,清了清嗓子,严肃问道:“请问你是谁?为什么自己一只虫在这里?”
费轶听到属于人的声音,心里下意识有些惊讶,而后便是警惕。
他没动,也没出声。
士兵见这只虫一点要回答的意思都没有,忍不住想上前时,肩膀被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微微抵住。
士兵立马噤声。
军官墨蓝色的长发规整地束在脑后,他赤金色的眼抬起,被日光照成浅淡的金色,竖瞳变成极细的一条线。
他无声走到树下,保持了最后一步距离便停住,沉声开口:“您好,请您配合军部工作,我们需要确定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以及是否受到伤害。如果您不配合……”
军官眼眸微眯:“那么军部有强制带走您并前往军部监狱进行严拷的权力,相信您应该清楚要怎么做才是最合适的。”
军部监狱是关押重刑犯与死刑犯的重地,每次那群穷凶恶极的雌虫嚣张跋扈地进去,哭爹喊娘地出来,也有可能出不来。再硬的嘴巴都能被撬开,实在受不了又不想回答的就只能死。在这种地方的拷话方式实在是太多了,有点脑子的都不会想进去。
而这颗原始星球此前并没有虫居住,前几天这颗星球突然向外传递了一串信号,被驻扎在主星的军部信号塔接收到了,经译员翻译后发现只是一串乱码,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军部还是派了军队秘密前往,探查一下颗发送了信号的星球。
按理说,这是军部的秘密巡查任务,并没有对外公布,不可能有别虫偷偷潜入。
这只虫出现在这里,要么是有虫泄密,要么是误入。
树上的费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思维微微发散。
他们说的话他听不懂。感觉有些像西方的语言,但是咬字又有种种花语言独有的清晰感。
不会是遇到本地部族了吧,听说很多部族喜欢吃人,如果他今天真的逃不掉了,希望他们能给个痛快。
他真的很要面子,接受不了自己死得太惨太难看。
站在树下的军官不知道树上的虫在脑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看见了那虫垂下的小腿,被黑色厚实看不出材质的布料裹着,纤细笔直,马丁靴扣着腕足,看起来无端禁欲。
他心里罕见地对别虫有了一点评价:这只虫看起来好弱,这么细的腿,估计一掰就要折了。
军官又耐心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任何动静,开始猜测或许这只虫不信任他们 ,不想回答。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既然温和的方式没用,那就换一种。
军官后退一步,抬腿,猛然踹上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