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武陵春》
作者:凌波舞   魔手圣刀莽苍行最新章节     
    “好句!好一个‘琉璃稳画屏’!”人群中有人赞道。
    玉舒离得远,不知这祁公子做得如何精巧,便只略听清了这一句。
    石玉舒不以为意,便是祁公子诗作格局意境当真胜于自己,那又怎样?诗文各花入各眼,先前自己吟的那首词虽有无笔墨记下,但自己已经心满意足,在座诸子中亦有多人欣赏共情。
    更何况,诗文只为娱情,若是一味的求图功利胜人之心,便不得要领,陷入堆砌辞藻而无真情所感的僵硬之作。
    古往今来,大凡诗作国手,皆非功底碌碌之辈,但能传承继世的佳作,却都深入浅出,以平明之理叙宏观之事,雅俗共赏。
    石玉舒摇摇头,心想自己果真不该来凑这国子学诸子比斗的热闹。
    听得祁公子身旁又是几人团团围住称赞恭维不绝,颇像昔日自己风光意气时身边人的赏脸庆贺,如今石玉舒却颇觉索然无味。
    无味之间,却听得祁光曜掷笔呼道:“先生,十三号不才,这词作是写不下去了!”
    众人一阵惊愕,祁光曜一向以出身显贵为自己的最重砝码,一向是以“祁某”自称,如今自称为“十三号”却似是胸中无底气,情愿屈从于国子学的规矩了。更何况……
    这祁公子笔墨惊人,先前几句笔下乾坤,已颇具意境之美,就此撂挑子不写,却又是何意。
    那先生显然一时也未缓过劲来,不知祁光曜何以写了一半便不作了。
    祁光曜一向得意,此刻却从人群中穿出,走到石玉舒面前抱了个拳,面带歉意道:“光曜才能不及九十七号公子。先前冒犯公子,还望公子恕罪!”
    众人登时之间一片哗然。这祁公子依仗文才,少时成名,纵横于锦阳将近十年,今日却见他向这新来的九十七号公子拱手致礼道歉?
    究竟是祁公子今天被邪物上了身还是这锦阳要变天了?众人心中默默道。
    石玉舒道:“你词作既已落笔,为何便不写了?”
    “……十三号自认无论如何思量都比不过九十七号兄的词作精良细巧,心中忿忿。受嗔念所扰,是以落不下笔。”
    “我来看看。”
    石玉舒走进祁光曜案前,见他字迹规整,有先代名家之态。几个句子随的是《武陵春》的词牌名,上阕如此写道:
    “楼阁玲珑云水窟,一缕瑞烟凝。浅碧琉璃稳画屏,午日透帘旌。”
    这几句都是十足的佳句,写到静态的楼阁、琉璃、画屏、帘,动态又有烟、午日的阳光倾泻,意境极美,想写繁华富丽,却陷于表态,只有物而不见人烟。
    而这首词的下片,祁光曜试填了几个字:“茶、扇、翠栏”,却都刚一提笔写下一两个字便在后落下了几个点,以为弃置。只怕是他胸中有句,又觉得逊色于玉舒所做,是以不愿写下去。
    此时正是午间,屋内颇有些热意,他这句“午日透帘旌”也算是应景。
    石玉舒忽有妙句,刚生出的淡然之念又被胸中一股傲气压了下去,便道:“此刻大家都热了,祁公子更是心中气闷,更添燥意。我忽有个想法,为祁公子补全这词,祁公子觉得如何?”
    祁光曜一时还未答话,却是钟离清辉喊道:“不可!”
    钟离清辉只知这祁大人乃是父亲钟离幸的政敌,只道玉舒一心帮扶于祁光曜,却没想过由玉舒补完此词更显玉舒的张扬风光,若祁光曜心胸狭隘,更会因此落下心魔,心中便会隐隐间不断强调“自己落于人后”,对于他这种从少年时就自负天才的人来说,这种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钟离清辉抢出来喊这一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身旁诸子便都看向钟离清辉,目光游疑不解。
    石玉舒亦是灵慧之人,从钟离清辉抢白这一句中已知他心意,却摇了摇头看向祁光曜。
    在她心中,党争虽然紧要,眼下却不及成文表意之喜。
    祁光曜点点头:“如此,便请公子一试。”
    石玉舒一笑,挽起袖口,露出雪白的皓腕,取过毫笔,躬下身子续道:
    “……茶鼎松风烹活火,蟹眼沸春冰。暑退凉生枕簟清。却又起,宿酲醒。”
    玉舒之字迹如铁画银钩,矫健飘逸,早在石府时已凭借字迹震慑住了前来到访的陈君豪。在座诸子虽不乏字迹清秀矫健者,却无一人能写得像她一般刚柔并济,自信飞扬。
    众人已见了她先前一鸣惊人出口成章,此刻更是饱含热望,在她写下第一个字时已经有人忍不住叫好,整片落下后更是响起鼎沸的赞声。
    玉舒所续这一下片,既写了以冰消暑,又写了人物宿醉初醒,可谓动静皆宜,所引之字更有新意。凭这一首半的佳作,足以令她在诸生面前摘得桂冠!
    人人皆知,这位初来乍到,衣着平凡的九十七号公子,从此将取代祁光曜在国子学中的地位,从此成为诸子的领军人物!
    只是玉舒一心为了词作,不想得自己挽袖之际,亦有几个好事者见了她露出的细腕柔腻光滑,已然生疑,她又弯下身子,身上罩的袍子虽然颇宽大,在这样的动作下仍可隐约见得曲线玲珑。
    “原来是个女相公。”人群杂乱,辨认不出是谁,在玉舒写字时极低地自语道。
    祁光曜的附庸郑公子却是早已面带忧色地踱步到祁光曜身旁,低低道:“祁公子,属下本是一番好意,却不想闹成这样,叫九十七号出尽了风头,实在罪该万死……公子爷,这女相公为人傲气张扬,要不要待我们调查出她身份来便行拆穿,叫她无法在众人面前逞风头?”
    祁光曜横了他一眼:“我祁某绝非气量狭小不能容人之辈,无论男女,既能胜过祁某,祁某便当礼敬之。这话你不必再说了。”
    “是……是……”郑公子低低应道。心道他少时作为公子伴读之时,公子还并非这般风光,往往受人挫折后便心生嫉恨,今日九十七号公子之行径简直大大折煞了公子尊荣,祁公子竟然不恨。
    祁光曜笑了笑,朗声道:“九十七号公子,此词作乃你我合作而成,祁某大感缘从天降,也是荣幸。不如你我交个朋友如何?”
    “好。”石玉舒一扬下巴。
    之后,祁光曜竟将石玉舒先前吟的那首词一字不落地默写下来赠与玉舒,以当作对新友之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