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微澜脑子乱乱的,她筹谋算计这些年,好像成了笑话。
“坐下,我问你个问题。”
陆清江立刻坐下,笑嘻嘻拆开粽子,又去拆其他荷叶包。
“小蛮要问什么?”
“如果突然有个人说你爹不是你爹,他才是你爹,你信吗?而且这个人,还是杀了你爹的人。”
陆清江撕扯叫花鸡的动作一顿,将鸡头丢给陆银子,道:“我爹死在南边,南边都是些小部落。杀我爹的,大概就是那些小部落的南夷。如果南夷说是我爹……
“凡事要讲证据,我娘和我爹感情好,我怎么可能是别人家的崽?我爹揍我不留手,不是亲生的绝对不敢这样揍。退一万步说,就算南夷的人真是我爹,他杀我养父。
“养恩生恩我还是分得清的,我娘要是认他,我就把人揍一顿,离家出走。这个家我是待不住了。娘要是不认他,我就找机会把人噶了。”
这解决方案,对杜微澜毫无参考价值。
“换个背景,我先给你讲个故事。以前有个人,认识了一个姑娘,他和姑娘说好了回家派人提亲,可后来出了事,他回去晚了,发现那姑娘家里已经人去楼空。
“他回到家,发现自己的新嫂子是自己喜欢的姑娘,最后他弄清楚,是有人不想嫁给他哥,所以找了个人假冒……”
陆清江把鸡翅膀嚼得咯吱响,听完这个故事,拿起鸡腿塞进杜微澜嘴里。
“既然他喜欢那姑娘,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回家?回家的时候,不能把人别裤腰带上吗?退一万步说,他就不能和那姑娘邻居家打好关系,有事和他通风报信?我不理解,很不理解。他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
杜微澜愣住。
“看样子好像是个什么大户人家,还有家业要继承,还要争抢。那人最后能杀他兄长,为什么不早点动手?他杀了兄长,到现在还没被官府问责,活得滋润,那他肯定是一方巨头,只手遮天。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早点动手?心爱的姑娘躺在别人床上,他睡得着吗?”
陆清江不屑道,“说不定又是什么借口。阿黎两岁的时候半夜饿了都知道爬起来找吃的,他一个脑子正常的成年人,还能因为这点事情纠结好几年?我不信。”
杜微澜道:“说不定是徐徐图之,怕出意外?”
“什么徐徐图之需要七八年?反正我不信。要是我,顶多七个月。他半夜睡得着吗他? 七八年不是七八天,他睡得着吗?”
陆清江插上麦秆,吸了一大口梨汤。
“要我看,这里头肯定有问题。真喜欢,哪里会等那么久?哪里能等那么久?”
被他这么一说,杜微澜觉得违和的地方更违和了。谢行云奇怪的地方很多,这个故事更是漏洞百出,她原本质疑谢行云拿冲冠一怒为红颜当借口,陆清江的话让她有了另一个看问题的角度。
“吸溜,所以,吸溜,你爹被他弟弟杀了,吸溜,你爹的弟弟和你说,吸溜,你是他的崽?吸溜,这个梨汤还挺好喝,吸溜——”
陆清江一口气把一竹筒梨汤喝完,把另一个竹筒放到杜微澜手边,插上麦秆。
“这事情还挺难办的。啥背景啊,杀了个人,还能到处蹦跶。和秦钰他娘家里一样,家大业大,经商的?不对啊,经商的也用不着这样啊,谁家争家产要闹出人命啊。”
陆清江直挠头,忽地外面一阵响动。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就见一队人骑马冲来,利刃出鞘,气势汹汹。周围的小贩立刻收拾东西,让出道路,缩在角落里。
“什么情况?”
忽地,他看到一个人骑着瘸腿枣红马,一点点往路边挪,最后跳下马,躲在角落里。那猥琐模样,眼熟得很。
“姚慎?”
他手里的鸡爪子掉了,陆银子立刻叼走。
“小蛮你在屋里,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陆清江脑壳有点懵,这个时间,按理说不应该是宫宴吗?
谢风雨前两天还和他说论功行赏的安排,初三皇帝面见群臣,初四祭祀,初五才到他们论功行赏,而且还要和蚂蚁一样,排着队等,还不一定能见皇帝一面。
姚慎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今天才初三。
马队跑得快,陆清江下楼时队伍已经远去,进了皇城。他冲到街对面,一把拉住姚慎。
“你怎么在这?”
“清哥儿?总算找到你了。我也不知道啊,我找你来着,还以为你被秦家人抓走了,谢大人听说你失踪了,就很生气,然后人越来越多,我被他们带着来这里的。清哥儿有吃的吗?我饿了。”
陆清江把人带到房间里,姚慎看到吃食两眼放光,坐下埋头苦吃。
“我跟着他们出来,偷偷躲在后面,结果他们一天一顿饭,还把我忘了,可饿死我了。好不容易弄了一匹马,结果还是个瘸腿了,还没我跑得快!我在马队中间,慢不得,快不了,难为死我了。”
姚慎吃饭丝毫不影响说话,噼里啪啦将事情说了。
“我听队伍里的人说,这是要造反。吓死我了,赶紧开溜。造反能不能当大官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有军功,当官是肯定的。清哥儿,咱们赶紧想法子报官吧,咱们拼死拼活好不容易得来的军功,要是改朝换代了,找谁领赏去?”
杜微澜一口梨汤差点喷出来。
“小蛮慢点,脖子疼了?”
陆清江完全没认真听姚慎说什么,始终关注杜微澜,见状立刻凑过去。
“清哥儿你听我说啊,这事情可惊险了。”
姚慎闷了一口茶水,见陆清江一副神游天外模样,咧了咧嘴。
“见色忘友,哼。”
外头又响起马蹄声,这一次声音更加密集,排山倒海,阵势极大。
杜微澜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眯眼看下方浩浩荡荡的奔马骑兵,手指敲在窗框上。
“两千四百人。”
一队人入了城,夕阳下,厚重的城门开着,像是张开巨口的猛兽。
这是皇城的南商门,是郊外行宫折返最近的一道门,也是所谓的正门,中门。三道门洞开,有一种要吞噬一切的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