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浩从来不了解这个儿子。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商户女所出罢了。浑身带着铜臭,满腹算计,小肚鸡肠。若非他子嗣不丰,甚至不会认这个儿子。
“起来。”
喊了一声没反应,秦正浩直接将人从被窝里拉出来。
武将出身的他,即便如今已经没了兵权,以前的底子还在,教训一个瘦弱的儿子那是不在话下。
秦钰莫名其妙被揍了一顿。
趴在庭院里迷迷糊糊看着秦正浩离开,然后就听到关门落锁的动静。
他扯了扯嘴角,倒吸一口凉气,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踉跄着往屋里走。秦钰点燃一根纯白蜡烛,铺开宣纸,倒了冷茶磨墨,提笔书写。
他打不过忠义侯。但他能以笔为刀,就不信拿不到满门抄斩。
秦钰文思泉涌,大书特书。
今日的故事是——《秦将军风月救风尘》
且说二十年前,谢行云在外行走,不慎被人下了药流落青楼,艺名红袖。恰逢秦将军路过,没有认出皇子,反而怜惜美人受累,欲以千金赎身。
不料有一人也看上美人,两男争一男的戏码,就此展开。
小倌红袖中了药失忆,不记得前尘旧事,被迫在两人之间腾转挪移,今日上这个榻,明日上那个床。正是夜夜笙歌,没有半点消停。
……
临了,谢行云忆起前尘,心中滋味复杂,无颜面对两位情郎,只身离开。
秦将军痛失所爱,后在战场上与敌国将领王乾对上,对方竟是昔日情敌。
两人皆疑心对方偷藏佳人,大战三百回合,双双负伤落崖。山崖下,两人竟是看对了眼,翻云覆雨,互为主导(此去省略互攻一千言)。
随后,两国议和。
秦将军回京受赏,王将军入敌国谈和。
二人拜见皇家,竟发现昔日心上人是当今二皇子谢行云。
红袖就是谢行云,谢行云就是红袖。
三人纠葛又起,正所谓,秦将军风月救风尘,摄政王为情所困。江山与美人,自古难两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写罢搁笔,秦钰看着写满的宣纸,揉着手腕狞笑。
“我就不信,这还不够,哼!”
秦钰不怕死,他连棺材本都准备好了。收起手稿,他开始给陆清江写信报平安。
秦钰哪里知道,他对陆清江抱有期待,陆清江已经在赶来京城的路上。按照陆清江的预估,两人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秦钰喊来信得过的洒扫仆人,将东西送出去。
信发出去,先去殿前司转了一圈,临了到了谢行云手上,最后才真正发出。
“送去给陈舍,这信送到凤城,怎么能收到呢?这秦家小子还真是两副面孔,写给陆家的信,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肾都掏出来,情真意切的,让人头皮发麻。偏偏写朕的文章,净是污言秽语!他这点文采,用在正道上会死吗?”
谢行云都被气笑了。
殿前司的人低头不敢说话。
《秦将军风月救风尘》书稿是早上送出去的,赶工排版,书是半夜卖完的。掌柜赶紧让人雕版印刷,活字印刷始终比不上雕版的规整漂亮。他有预感,这套书会大卖特卖。
得益于景朝在言论上颇为自由,这掌柜改了当事人的名字,就敢刊印卖书。
景国京城无宵禁,子夜时,京城就起了流言。
敌国的摄政王他们是知道,可这个秦将军……秦将军啊,那个帮陛下上位的秦将军啊。
除了忠义侯,还能有谁?
二十年前谢行云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还在太傅手里讨生活,终日读不完的书。这个时间其实是有问题的,但百姓们不在乎,他们只好奇风流韵事。
二十年前,忠义侯倒是在边境,那时候二十出头,风华正茂。
王乾二十年前,也是差不多年纪。
谢行云立在观星台上,脚下踩着一本高价买来的艳情话本,脸色铁青。
从他的角度看,京城灯火通明,一派和平繁华景象。
“朕给他们的自由,还是太多了!”
谢行云直咬牙,他虽凶戾,可也做不出大兴文字狱的事情的。憋了一肚子火,偏偏无处发泄。
“给朕查,秦家和王乾的事,给朕查清楚!”
话本子写得过于逼真,谢行云都开开始怀疑王乾和忠义侯有见不得人的关系了。
身为被泼脏水的被害者之一,谢行云知道自己清清白白,没有时间,更没有动机。二十年他挣扎在太傅的严苛教导里,连睡觉一天都只能三个时辰。
忠义侯和王乾有那个时间,当年的战事的确有疑点。
谢家祖传的疑心病,让谢行云坐立难安。第二日下了早朝,他就去了位于京畿的行宫。
须发皆白的老道士坐在院子里发呆,看他过来,翻了个白眼。
“又干啥?”
“二十年前的事。”谢行云脸色异常难看。
老道士哼哼唧唧,从屁股下面掏出三本书。《德帝艳史》、《德帝风流录》、《秦将军风月救风尘》。
谢行云扭头就走。
“别啊,等等,这是真的吗?这真的很重要。你看你这些年,一个蛋都没下,你是不是不行啊,你不行你和爹说啊,爹不会嘲笑你的,哈哈哈哈。行云我儿,你真是下面那个?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行云离开的脚步更快了,隐居的太上皇笑声震天。
“你不行你说嘛,早点延医请药,说不定就治好了。至少你要当上面的啊。”太上皇追着问,一大把年纪,健步如飞,跑十里地都不带大喘气的。
“咱们家真有皇位要继承的,你说说你,早说你不行啊,真是耽误事。”
“行云我儿,你说句话啊。”
“你真是下面的?”
谢行云脚步飞快,不慎脚下踩空,跌入太上皇用来钓王八的锦鲤池。
锦鲤池的冰天天有小太监清理。尽管是隆冬时节,数九寒天,也只有薄薄一层冰,谢行云噗通就沉底了。
“这是不想活了?要自杀?那我还要继续当皇帝?多累啊。我的皇嗣呢?我那么大一个皇嗣呢?”
太上皇蹲在池边疯疯癫癫碎碎念,侍卫和太监不敢耽搁,连忙下水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