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喊陆清江去给王乾疗伤的军官。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军官赤红着眼盯着陆清江。
“你姓江?”陆清江翻了翻之前审问的记录,语气淡淡道,“我的本家啊。江问远,这名字有点意思。”
随着说话,他的脚尖碾压江问远的伤口。
江问远咬着牙,整个人早就如同血水里浸泡,唇色乌青,一副要活不了的模样。
陆清江俯身捏住他的下巴道:“江大人可知,王宣玉如今如何?她今年多大,可有双七年华?”
“你要干什么?”江问远睁大眼,原本满是恨意的眼里,掺杂了惊惧。
这眼神……陆清江笑了。
“干什么?”隔着鹿皮手套,能感受到那股息血腥黏腻,他皱了皱眉,极为嫌弃这手套的针眼。针眼太大,渗血,回家小蛮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是会担心的吧?
“江大人问我干什么?为什么不问我干了什么?说来也怪,一个女帝,竟被人牵制成了傀儡。大人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发现王宣玉的吗?床榻之上,滋味是极好的……真不知是女帝,还是女妓。”
“江大清你!你敢动她!”
江问远陷入癫狂。
“错了,我不叫江大清,我叫陆清江。为何不敢?丧家之犬,不该被人欺辱吗?她很乖哦。”
“你!”
……
半个时辰后,陆清江面无表情拉开门,一脚将门踹上。而后快步走到院子里,扶着墙根呕吐起来。
秦不文递过来一杯水。
“清哥儿怎么了?招了?”
“纸笔。”
陆清江攥着瓷杯,双目赤红,瓷杯碎裂都没察觉。哪有什么审问技巧,他不过是将自己代入江问远的角色罢了。
他观察江问远的神色,察觉到对方的隐秘心思。江问远对临国女帝王宣玉有情。
接下来就好办了。
他最怕什么,就让江问远误会什么。都是求而不得,那份心思是一样的。
将审问内容写下,陆清江已经虚脱,靠在墙根大喘粗气,鹿皮手套被丢到地上,被瓷片刺破的手指有血滴落,一滴一滴,融化了脚下坚冰,复又冻结。
江问远气到丧失理智?
他又何尝舒坦了?
他不敢想,若是有人欺负小蛮和阿黎,他会做些什么。
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他也要想法子咬上一口!
“说来,那个王宣玉是不是有点蠢?”
秦不文小心翼翼抖干宣纸上的墨迹,冷不丁听陆清江说这个,有些茫然。
匆匆过来的谢风雨听到这话,也顿住脚步。看向立在一旁看守的侍卫。
侍卫抬头望天。明面上是侍卫,实际上的是天子暗卫的他自然耳力极好。陆清江审问的时候,他一直在外面偷听,一字一句听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殿下的面首吗?怎么人前人后还不一样的?
这小子不会真和王宣玉有一腿吧?
要不要告状?
“谢大人,这是供词。”秦不文将墨迹刚干涸的宣纸递给谢风雨。
谢风雨看到字迹,眉头微皱。这哪里是写字,一笔一划倒像是刀劈斧砍,锋芒毕露。他一目十行看完,冷不丁道:“谁审的,谁写的。”
“清哥儿。陆清江。”秦不文连忙将角落里已经虚脱的陆清江拉起来。
“清哥儿可厉害了,他什么都会。”秦不文不知道内情,只想让自家兄弟在大官面前长脸。
谢风雨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陆清江,跟我来。”
陆清江深吸一口气,虚虚掐住秦不文的脖子,恶狠狠道:“你小子就不能少说两句!”
“啊?”秦不文都懵了。
出了院子,谢风雨在前面走,陆清江在后面跟。他时不时观察地形,想要找理由摔一跤,先假装摔断胳膊摔断腿糊弄过去。
“不曾习武,武艺不精?”
“没读过书,不认识字?”
“陆清江,你可知欺骗本官是什么下场?”
陆清江冷汗都下来了,压力倍增。谢风雨是皇家人,捏死他真就和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可是凭什么啊?
少年心中突然生出戾气,转念想到明日自己要回家,那股戾气化作郁气。
“谢大人有所不知,小子的确不曾习武。战场之上,杀戮之间,就是最好的悟道之地,不开窍的,早就死了。黄沙埋骨,西风送葬。活下来的,多多少少也就会了。
“至于读书……大人看我这一手字,像是正经读过书吗?不过是为了记录军功,学了几个字罢了。”
少年垂着脑袋,看着极为恭敬的模样,脊背却是直的,身后背着的刀上挂着一根红布,那块布挂了太久,已经开线,边缘毛茸茸的,被风吹起,像是左摇右摆的红尾巴。
从谢风雨的角度看,少年布衣染血,长发裹霜,极为邋遢的扮相,偏偏那一抹红刺眼,戾气十足。
谢风雨发觉,这小子没有一句实话。
可是以他的性子,又不想与一个小子计较太多。
“罢了。藏拙也好,伪装也罢,陆清江你听着,往后你行差踏错半步,必死无疑。谢家容得下庸才,容得下蠢笨之人,唯独容不下叛徒。”
“谢大人说笑,小子不敢。”
高高在上的权柄啊。
陆清江恭敬抱拳,目光清正。
谢风雨没看出他眼底深处反骨,更没看出少年攥紧的拳头有多用力。
陆清江发觉,许多权贵都在针对自家。他想要的,明明很简单,一日三餐一年四季,他只想要安稳罢了。
这也不行吗?
……
杜微澜翻阅战报和账册,听暗卫复述审问江问远的过程,直接笑了。
“他倒是能吓唬人,说得倒挺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暗卫诧异道:“殿下不信?”
“倒不是不信。”杜微澜揉揉眉心,将一份旨意丢进炭盆。上面仍旧只有三个字——滚回来。
她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让她回她就回,岂不是很没面子?
羽翼未全,回去送死吗?
七年前的事情疑点重重,她甚至怀疑谢行云故意拿她逗乐,把她当成一个玩意儿涮着玩。
谢行云输了,不过是输了。
她输了,就是人头落地。
这盘棋她过于被动,而且掺杂了太多人。谢行云对她的态度太奇怪了,越是如此,她越是不敢妄动。
谢行云要杀她,直接下令就是。
戏弄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