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医屏气凝神细细把脉,好一会儿才道:“无事,喝一贴安神药就好。”
说话间,他已经从随身带着的药箱里掏出一包药。
“温水送服,三日内不可饮酒,切记不要忧思。”
陆母很少见这样干脆的大夫,当即就信了七八分,又让人给陆银子看病。陆银子风寒还没好干净,犬吠都带着鼻音,时不时打个喷嚏,还挺可怜的。
游医看到穿着碎花棉袄的半大狗子,嘴角抽了抽。
他这辈子都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要给一条狗看病。陆银子还是聪明的,知道是大夫,躺平任摸。
游医硬着头诊断,从药箱里选了药,分出来一点点喂给陆银子。
“最近少给它吃不好克化的,例如那边那一堆骨头。”
角落里有个破陶盆,盆里全都是骨头。堆起来比三个陆银子都大,这狗伙食还真不错。游医心里想着,转而又被陆母拉到厅堂。
厅堂里,谢风雨还在破口大骂,骂朝堂百官,骂皇帝昏庸,怼天怼地怼同僚。
游医眼皮一跳。
“他喝了三碗黄酒,就这样了。”陆清江心里没底,他真怀疑谢风雨是装的,怎么会有人三碗黄酒就喝醉?
“无妨,我看看。”
游医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把脉,看舌苔,掀眼皮……伸手戳一戳谢风雨吃得圆鼓鼓的肚皮。
“吃多了,饿三天就行,桂枝山楂灌一碗下去就行,多大人了,还能吃成这样。”
游医哪里知道,谢风雨是把这个当成人生中的最后一餐饭。
然后就是陆清江,游医看了伤口,重新包扎,写了个方子。
“这小子血气不足,最近受伤流血有点多,好好补补。”
陆母一听,气得不行,狠狠瞪了一眼儿子。
来都来了,游医给屋里那几个啃骨头的也顺便看看。
一个个的,多多少少都有暗伤,也有受伤后骨头没长好的,游医顺手给掰回来了。还有人长冻疮,药膏是现成的。
八个人里,陆清江和姚慎问题最严重。
“都是受伤之后没养好,要好好补一补,还有这伤疤……”游医眼珠子乱转,“祛疤的药,要来点吗?”
陆清江就没有祛疤的概念,当即就要拒绝,转念一想杜微澜小腿上的伤,立刻道:“要最好的。”
几个凑在一起的少年闻言,立刻笑成一团。
笑归笑,闹归闹,药粉冲泡好,一人一碗极苦的药汁。
“喝了药好好睡觉,最近注意饮食。”
这游医收费倒也公道,忙了一圈,最后收了二两银子。陆母顾不上心疼,看游医形单影只,将家里的包子饺子用油纸装了几个,给他带上。
“这天寒地冻的,吃口热乎的。”
游医不敢接,不着痕迹看向杜微澜。见杜微澜点头,他才连忙双手接过。
“多谢。”
“天气冷,你也赶紧回去。陆明,送送大夫。”
陆母见这人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背着大大的药箱讨生活,就觉得这人日子不好过。
她哪里知道,这游医是太医院院正的小儿子,朝廷给医者颁布医典,外伤目录里就有这游医的笔墨。手里的铃铛,都是现买的,急吼吼就过来了。
“小蛮吃些东西,吃了药就去睡觉。”
陆母是真心疼孩子的,看着杜微澜和陆银子吃了东西,打发一人一狗睡觉,又盯着陆清江他们吃饭。酒是不能喝了,吃了饭,就睡觉。
谢风雨彻底醉了,没法子,只能抬到床板上。
陆清江房间不大,原本和陆明一个屋子,倒也够用。此刻屋里铺了大通铺,加上陆明和谢风雨,要住十个人。
挤挤挨挨的,好在这群少年回来都擦洗过,脏衣服也换了,不然这日子都没法子过。
陆母煮了一大壶山楂水放在小桌子上,让他们半夜渴了喝。屋子里人多,炭盆就不需要了,十个人盖三床被子,反正不冷就行。
陆母喜欢孩子,可看到十个人躺在被窝里,也觉得发愁。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第二日,谢风雨迷迷糊糊睡醒,发觉身上压着东西,掀开被子,就看到一个臭脚丫子。
他茫然坐起,仔细回忆昨天发生了什么。
他吃了馄饨,蒜泥白肉,葱烧排骨,辣子鸡丁……不对,他喝酒了,然后骂人,然后……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人,怎么太医来这里了?
“谢大人醒了?吃糖包吗?”
陆清江推门进来,见谢风雨神色阴郁,笑眯眯开口,晃了晃手里的包子。
“昨日那个大夫哪里来的?”谢风雨心中已经掀起滔天巨浪,来了,来了,这么快就来了。昨晚是来踩点的吧?
现在让小蛮跑路,还来得及吗?
不跑或许还能有个全尸,跑了,会不会死无全尸?
谢风雨心中纠结。
“那个是摇铃的游医,刚好路过,也不知道医术怎么样,他的药抹在身上,痒痒的。”
陆清江撸起袖子,小臂上是之前的伤,原本已经痊愈,只剩下疤痕,抹了游医给的药膏,痒得他想挠。
姚慎屁股上有个疤,抹了药,这会儿正在努力挠屁股。
“游医?”谢风雨眉头紧锁,越发觉得不好。
陆清江窥探他的神情,试图看出一些端倪。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间气氛沉默。
“衙门还有事,我先走了。”谢风雨心很乱,几乎是叼着糖包子逃跑的。
陆清江把袖子里藏的杀羊尖刀收起来,坐在床边啃包子。
“清哥儿,你想弄死他?”
秦不文凑过来问,还不忘抢走陆清江手里的半个包子。
“没,就是感觉不对劲。那么一个大官,为什么要来这里吃饭喝酒?朝中大员就这么好请吗?”
“对奥,他连皇帝都敢骂哎。也不怕诛九族。”
陆清江暗道,谢风雨的九族里面也包括皇帝,怎么可能诛九族。
真是一群权贵!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杜微澜躺在房间里发呆,陆银子努力扑腾,想要爬床,被她伸出一根手指按回去,陆银子继续扑腾,继续被按回去。
“就你还想爬床?”
杜微澜提着陆银子的后颈皮,打量这条几个月大的小狗,陆银子长得快,现在八个月大,个头已经很能唬人,可以吓跑闯入家中的野猫。
陆银子哼哼唧唧摇尾巴。
陆母端着一碗面进来,见状笑了。
“别让它上床,掉毛,不好洗,还脏。小蛮吃了饭继续睡,那大夫说你要养神,要多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