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钰拿起糖葫芦,咬了一口,皱眉咽下。
“吃这个麻椒鸡,这个好吃。”朱砂连忙布菜,看向唐百年的目光满是欣赏。
唐百年见秦钰当真动筷子,连忙跑出去让伙计加菜。
“迎客楼的所有拿手好菜都要,还有街上的各种点心小食,全都要!!!”
表公子终于不会把自己饿死了!
唐百年都快哭了。
虽然不明白表公子怎么想的,但唐百年还是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布菜。表公子是唐家已故大小姐唯一的儿子,唐家旁支许多,可真正排的上号的就只有唐家大小姐。
可惜天妒红颜,表公子出生不久,大小姐人就去了。
唐家世代经商,早年太祖继位时是出过力的,做过一段时间皇商,后来权力更迭,皇权争端,唐家退居幕后,渐渐退了出来。如今唐家不再经营盐铁,主要经营粮食布料,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唐家旁支许多,都丢出来历练,一点点往上爬。
只有经商这一道干得漂亮的唐家人,才能在家里排得上号。经商没天赋的,都被安排读书。可惜唐家读书人不显,入了朝堂也经常被人打压。
如今唐家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依附着侯府,偌大的生意才没有被其他势力鲸吞。
唐百年是那经商和读书都没天赋的,被家里安排在清水县这样的小地方经商。如今表公子要铺子,唐百年意识到,自己今年的成绩又要排末尾了。
“三公子啊,您可要支棱起来。”唐百年都想哭了,他在意的是钱财吗?他在意的是来年祭祖自己能不能烧头一炷香。
秦钰不知道这中年胖子在想什么,胡乱吃了几口,拿了布料铺子的钥匙和房契,看向朱砂。
“我带三公子去。”唐百年立刻引路。
好歹吃了几口,今天晚上不用担心秦钰饿死了。朱砂都快感动哭了,三公子太难养了。
秦钰到布料铺子就开始看账本,拨弄算盘。布料铺子是刚盘下来的,连货物也一起转让。原本的掌柜留下了采购册子,秦钰一边看,一边皱眉。
“贵了。”
“什么贵了?”朱砂在门口买了猪蹄,一边啃,一边问。
“进货贵了,售价也不对。”
“三公子说怎么弄就怎么弄。”朱砂满不在乎,这铺子加上货,一千五百两都不到。她身上这套衣裳,都价值一千二两。加上头上的簪钗,一共一千八百两。
这铺子抵不过她一身装扮。
“三公子喝口水,外头有个枣糕味道也不错。”
秦钰抬头,盯着枣糕道:“多少钱?”
“不知道啊,给了一两银子。”朱砂茫然。
秦钰握笔的手一顿。
一旁的唐百年忙道:“朱砂小姐手里的猪蹄卖三十五文一只,不过选的个头小了,他们家不论大小都一个价。枣糕八文钱一个,还有一种用蜂蜜的,齁甜,卖十五文。”
说起吃的,唐百年可是个考究派。
清水县的吃食,就没有他没吃过的,也没有他记不住的价格。
秦钰盯着朱砂手里的枣糕。
“贵了。”
朱砂人都麻了,她一直这样买啊,这样买不用排队,多快啊。
“是贵了。”唐百年附和。
秦钰伸手:“钱袋。”
朱砂如实道:“……丢粮铺柜台上了。买猪蹄的钱是盒子里拿的。”
秦钰打开钱盒,看着里头的散碎银子和铜板,皱眉道:“怎么入账?”
“……”朱砂人都麻了。她娘经商,干娘也经商,可她不是那块料,看到账本就头疼,摸到算盘就困,哪里知道怎么入账。
“钱袋,拿回来。”
朱砂忙不迭去粮铺取钱袋,又被唐百年拉着说了清水县的物价。一两银子,够在清水县吃一个月小吃了。唐百年都想骂一句败家子。
秦钰熬夜将账目整理好,盘点库存,列出清单让朱砂进货。
朱砂反手就把单子交给唐百年。唐百年人都麻了,但又不得不从。
“明日镖局有一批粮运来,我派人一起回去采买。”
“自家商队呢?”秦钰问。
“三公子啊,家里的商队早就没了,当初侯爷要人,家里就都给了,结果人一个都没回来,家里赔了家眷一大笔银子,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唐百年说话时哭丧着脸,以前唐家是培养了几百个押镖好手的,走在路上,点子再硬的土匪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如今,唐家早就没了当年的气派。
秦钰沉默了。
唐百年自知说错话,匆匆出去买早餐。
陆家。
陆母倚在床上目光呆滞看着门口。
姚大娘坐在床边低声宽慰,有相熟的人家,正在帮着张罗丧事。
陆家是外来户,在清水县没有亲戚,帮忙的都是左右四邻。
李迎春在厨房帮忙做菜,杜微澜坐在角落里择菜。家里死了人,按照本地的规矩,办丧事不吃肉。
丧事一切从简,原先成亲时过来的陆重山师长同窗,以及清水县两位长官都没来。
县令计兴没来,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县尉宁全安没来,让人送了二十两银子吊唁。杜微澜做主,丧事不知会那些没来的人。
喜事不请不来,丧事不请自来。这都是人之常情。。
昔日因为陆重山与自家交好的人不来吊唁,陆家没必要上赶着报信,把脸面送上去让人打。
倒是陆清江的那些伙伴,只要在清水县的全都来了。
姚慎不在家,姚慎的妹妹姚杏红着眼送来两张帕子。
“我也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就只有绣活了。”姚杏今年十三,这段时间一直被继母安排相看,哪家出的聘礼高,就许给哪家,待价而沽。
小姑娘兴致不高,整个人蔫蔫的。李迎春拉着人坐下,给她盛了一碗豆腐菜。
“先吃饭,先吃饭。也是苦了你这孩子了。”
姚杏哽咽着吃完一碗饭,起身要离开,杜微澜拉住她,往她手里放了一个小荷包,里头是冰糖。
“以后有难处就过来。”
看到这姑娘,杜微澜就想起那个呲着牙笑的厚脸皮少年。如今姚慎就在战场上,不知如今如何了。
姚杏抹着泪匆匆走了,其他邻里也是脚步匆匆。
陆重山是陆家养子,算不得长子,又没有子嗣。陆母将杜微澜喊到床前,抹泪道:“家里没有那些规矩,你干爹已经死了,重山又是养子,阿黎和陆明是同辈,小蛮你也是同辈,咱们家没有需要披麻戴孝的。”
清水县这边有长子夭折,父亲披麻戴孝以示家族失了继承人的规矩。
有些地方对女子压迫狠的,也有妻子为亡夫披麻戴孝的。
清水县没有这个规矩,陆家更是没有。
一来二去算下来,家里还真没有需要为陆重山披麻戴孝的。陆母是长辈,又是养母,有养育之恩。杜微澜作为妻子,是平辈。阿黎和陆明也是平辈。
最后,家里人只在胳膊上裹了黑纱以示哀悼。
陆母心中是有气的:“他求功名,路上出了岔子,那是命里有的。只可怜了我的小蛮,小蛮啊,过些时候改嫁吧。”
杜微澜坐在一旁不言语,若非陆母满脸泪水,她都要以为陆母知道陆重山没有死了。
送回来的衣裳是陆重山的,可那骨灰不是。杜微澜都不知道那骨灰是哪个倒霉鬼的,也不知道是特意杀的,还是捡来的死人。
她不同情陆重山,只觉得骨灰的主人遭受了无妄之灾,也不知道人家老家是哪里的,如今只能埋在清水县。
下午杜微澜央了牙人,用县尉宁全安送来的银子选了一块田地,作为坟地。一共三亩,距离水源不远,田地倒是不错,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风水宝地。讨价还价,最后二十两银子成交。
这块地距离之前陆重山置办的那块地距离不远。
骨灰用不着停灵七日,骨灰不会诈尸。陆母念着早日入土为安,第二日就要下葬。
翌日,陆家一行人出城到了地方。
陆清江的几个伙伴帮忙挖坟,阿黎捧着骨灰,陆明捧着旧衣。杜微澜搀着陆母,小声将陆重山之前置办坟地的事情说了。
原先置办的一亩地陆母是不知道的,如今那一块地埋人已经埋满了。都是杜微澜从乱葬岗拖过去的,小坟包密密麻麻,上面长满了野草。
“都是可怜人啊。”陆母远远看了眼,眼圈又红了。
下葬后,陆母让杜微澜给那些野坟也烧些纸钱。
“你说说,人命这么短,重山非要求什么封侯拜相呢?”陆母不多指望养子能做出一番功绩,只求考个秀才举人,做个教书匠,当个小官,平安顺遂一生。
如今陆重山死了,陆母有些后悔两个月前陆重山离开,自己没有拦。
骨灰下葬后,陆母就病了。
杜微澜按照陆母的意愿请刘文刘武帮忙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去给陆清江。
一来,说明养兄去世。二来,是不放心这个儿子,多多嘱咐一番。三来,是想让陆清江有机会就归家,莫要苦求名利失了性命。
经过陆重山这一遭后,陆母心里就没着落,她怕自己再失一个儿子。
陆母病着,提不起精神,杜微澜干脆将馄饨铺子关了,对外宣称守孝。她时不时半夜偷偷出门,将乱葬岗的人拖到地里埋了。
这些人大多是逃荒的流民,清水县义庄都满了,乱葬岗经常有新人。
衙役都是胡乱挖个浅坑,野狗都能刨出来。
“汪汪汪!”
伴随着犬吠声,杜微澜拖着一具尸体慢慢走在田垄之间。
有野狗扑过来,被她一棍子打断脊骨。
“断脊之犬,叫什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