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若愚和陆倾凡的婚纱照,一直因为近期不断出各种突发状况而一直推迟。
也让陆倾凡有了准备的时间,其实原本他没有这个打算,但是想着能给她最好的就给她最好的。
所以他特意嘱咐嘉泱从国外订了一套婚纱,纯手工制作,就算是加急赶工也需要些时间。
不过因为这些突发事件拖了这么一段时间,倒是给了这婚纱赶工的时间。
说不定,还正好能赶上他们拍婚纱的时间呢。
季若愚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多了一条毯子,不用想,自然是陆倾凡给自己盖上的。
心中涌起淡淡暖意,头一偏就看到坐在办公桌后头的陆倾凡。
他已经察觉到她醒过来,所以已经转眼看向她这边来,眼神中的笑意带着心疼,“醒了?”
陆倾凡低声问了一句,季庭燎去世之后这些天,季若愚的确心情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就连以前风雨不惊的睡眠,都变坏了不少。
季若愚点了点头,“你忙完啦?”
陆倾凡应了一声,先前才上了一个手术,现在差不多是算忙完了。
“嗯,忙完了,想去吃点儿什么吗?”
季若愚却是摇头,只说道,“倾凡,你能不能陪我回去一趟?”
直到季若愚将车子开出去,陆倾凡才知道她所说的回去并不是回他们的家。
而是她从小长大的那所季庭燎的老房子。
正好是周末的缘故,所以季予在家里头,父亲的遗像被挂在客厅。
黑白照片上头的季庭燎脸上有着微微的笑容,那是他四十多岁时候照的照片,看上去很是精神也不显老。
季若愚和陆倾凡走进房门去的时候,季予上来和他们打了招呼,“姐,姐夫,你们怎么来了?”
齐美云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只朝着季若愚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倾凡站在季若愚旁边,一只手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对着季予点了点头。
“嗯,你姐姐说想回来看看。”
原本一直没有说话没有动的齐美云朝着季若愚看了一眼。
“还有什么好看的?东西我们会收拾的,先租房子搬出去,等那边房子装修好了再搬进去,不用这么专门过来监督。”
季若愚并不是过来监督他们搬走的,她根本就没有要让他们母子搬走的意思。
季若愚朝着墙壁上挂着的父亲遗像看了一会儿之后,语气很平静,眼神很淡然地说了一句。
“就先在这里住着吧,等那边房子装修好了再说,小予也要高考了,搬来搬去的影响学习。”
齐美云听了季若愚这话眼神似乎有片刻的松动,但是依旧没有多说什么,只指了指放在茶几上头的一个纸箱。
“这是先前收拾东西的时候从你爸爸的柜子底下找到的,都是你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悄悄攒了多久了。你……你拿着吧,也算是有个念想。”
齐美云的语气已经有些软了下来,看着季若愚瘦了一大圈的样子,眉头皱了一下。
“站在门口做什么?都进来坐吧,地方虽然小,坐的地方还是有的,小予,去给你姐姐姐夫倒水来喝。”
季予听了齐美云这话,马上就乖乖去厨房找杯子倒水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和齐美云斗智斗勇好说歹说,才总算是说通了。
其实齐美云心里也一直知道,季若愚这丫头不是什么坏胚子。
这么多年无论自己怎么对她不好,她依旧都是对自己客客气气的。
陆倾凡揽着季若愚去沙发上坐下了,她伸手去翻那纸箱。
看到里头的东西之后,眼中含着眼泪,但是却是微微笑了起来。
陆倾凡也看着纸箱里头的东西,“你小时候还穿过这个?”
季若愚笑着点点头,“是啊,都是我小时候穿的,大概两三岁的时候吧,那时候爸爸学不会给我扎小辫,就带我去剪了头发。”
“我哭,他就买很多的新鞋子给我,我才高兴起来。那时候还小,很多事情印象不深了,不过这个我记得的。”
季若愚从纸箱里把里头那些季庭燎收藏着的东西一个一个拿出来。
是一双一双的小鞋子,小皮鞋,小皮凉鞋,小雨靴,小波鞋,都只有一点儿大,看上去就是两岁小孩儿穿的那种。
陆倾凡将那些小鞋子放在手掌心里头,似乎可以想象得出来当年是怎样一个小姑娘,剪着短短的头发,穿着这些可爱的小鞋子的模样。
“这些就送给我吧。”陆倾凡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恨不得就直接将这些小鞋子都装进口袋打包带走了。
齐美云在旁边淡淡说了一句,“难不成你还打算给自己孩子以后穿么?”
可以听得出来,她的话里头已经没有什么恶意,季予坐在旁边看着纸箱里头东西。
献宝一样地伸手指了指一个相册对陆倾凡说道,“姐夫,快看这个!这里头还有姐姐的光屁屁照呢,快看这个!”
季若愚也已经认出来那是自己小时候的相册,想要伸手去夺,却被陆倾凡手快一步!
他拿了相册之后就站起身来,将手举得高高的,季若愚比他矮一个头,无论怎么蹦跶都没法把那相册给再抢回来。
原本还带着些隐隐悲伤的气氛,一下子就活络了不少。
齐美云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也松动了不少。
“你们就闹腾吧,我去做饭去。”
最终是季若愚败北,只能乖乖地让陆倾凡看着自己小时候那些惨不忍睹的照片。
倒不是说有多难看,毕竟那是很多年以前了……所以,其实就是那些装束……
比如说扎着两个大花的羊角辫?额头上一点口红点上去的红点点。
两边脸颊也是涂得红红的,怎么看都怎么诡异的样子。
更别说,还真有光屁屁照……季若愚恨不得把地上挖个洞,然后做鸵鸟状把自己的头塞进去。
陆倾凡看到光屁屁照的时候,伸手一挡季予的脸,特别特别孩子气地笑道,“你不许看,少儿不宜,而且这是我老婆……”
季予咯咯地笑,伸手去想要撇开陆倾凡的手。
“你别挡我别挡我,我又不是没看过!再说了姐夫,咱们不是同一阵线的么?!”
季若愚在一旁想到,总算是捅出实情来了啊,这两人早就拉帮结伙的了。
陆倾凡脸上依旧是那种淡淡的温和的微笑,手依旧罩在季予的眼睛上。
自己的眼神却是牢牢盯着相册上头那个屁大点儿的孩子,才几个月大的样子。
还流着口水,光着屁股趴在那里,肥嘟嘟的特别可爱。
“是同一阵线也不代表我允许你看我老婆的裸-照。”陆倾凡说得义正词严。
而季若愚在一旁也已经懒得和他抢,反正最关键的几张他也都已经看了,她只是有些无奈地伸手托着自己的额头。
然后听到陆倾凡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若愚你小时候明明就胖嘟嘟的,怎么长大了瘦成这样了?”
季若愚刚准备张口回答这叫抽条,季予已经先一步回答了。
他眼睛依旧被陆倾凡蒙着,所以哼哼了两声答道,“还能为什么,肯定是你亏待姐姐了,没给什么好吃的。”
季若愚没有做声,听着季予和陆倾凡的对话,感受着屋子里的和睦气氛,眼神朝着墙壁上爸爸的遗像看过去。
爸爸,这应该就是你想看到的吧,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不因为你的逝去而难过太久。
依旧坚强而乐观地过好自己的生活,这应该,就是你想看到的了吧。
齐美云很快就做好了饭菜出来,其实她的手艺很不错。
桌子上几个家常小菜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是味道都非常好。
四人围在不算大的餐桌前吃饭,只是因为有齐美云在的缘故,大家的气氛好像又有些僵硬下来。
毕竟上次才那么闹了一出,甚至就连季予都捉不准自己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性子,会不会忽然发作,所以还是沉默着吃饭比较好。
大家都没有说话,齐美云吃了几口菜之后就吃不下去了,她心情依旧没有平复。
尤其是,她很想念季庭燎,虽然他还在世的时候,每天和自己的交流并不多,很多时候都是喝了酒的呼呼大睡。
但是人就是这样的生物,一旦习惯了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生活之后,如果忽然没了,仿佛自己生活的所有平衡都会被打乱。
仿佛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什么都不习惯了。
齐美云放下筷子,语气没有那么多尖锐和歇斯底里,也没有什么冷嘲热讽,是少有的平静。
她坐在那里,轻轻说了一句,“那边房子简装一下,我和小予就会搬过去了。”
季若愚轻轻抿了一下嘴唇,朝着季予看了一眼,然后就低声开口。
“我真的没有催促你搬走的意思,我也已经嫁人住出去了,这房子你和小予就住着吧。不急。”
她说得很委婉,齐美云也不是傻子,她听得出来,而且她也知道,自己是那种做得出来可以把人赶出去的。
但是季若愚绝对不是那种人。
齐美云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季若愚第一次听到齐美云用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话。
平和的甚至还带了一些无奈的语气在里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这房子我住不下去了,老季不在了,我住在这里头,总想着他。”
“总觉得他还在,在沙发上睡觉,或者在房间里头打鼾,总觉得似乎只要一走进去就还能看见他,我是住不下去了。”
“他不在了,我特别不习惯,睡觉都还是没办法睡他那半边床。”
季若愚听了她这话没有做声,只是心里头忽然就有些同情这个中年女人。
尽管自己和她的关系一直算不上好,但是在这一刻,她忽然同情起齐美云来。
因为起码在父亲过世这件事情上,她和自己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习惯,很不习惯,她甚至不知道要用多长的时间来适应已经没有爸爸这个事实。
加入这个叫做“没有爸爸”的俱乐部,恐怕得用一辈子的时间来适应这事实吧。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谁都没有说话,齐美云应该也是察觉到气氛不太好,所以才转了话题。
“小予这次月考成绩比上一次差了一些,我讲他从来不听,只听你这姐姐的,你说说他吧。”
“还有高考志愿的事情,毕竟也已经高三了,可以开始商量这事情了。”
季若愚这才转眼看向季予,倒没有什么想要责备他的意思,毕竟最近事情多,成绩有所下滑也无可厚非。
只要能够再努力提升起来就好了,季若愚是这么想的,所以关于成绩那块倒是没有多问,只问了句。
“关于志愿,你有什么想法么?”
季予只是将眼神看向陆倾凡,然后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之后认真点头。
“嗯,我想考医学院。”
陆倾凡的唇角轻轻勾了起来,侧目看了季若愚一眼,季若愚也正好看向他。
心想季予才认识陆倾凡多久?这就已经被他带上学医这条路了?
“你还笑,小予都被你带坏了,当医生有什么好,工作又辛苦,又要值班,没时间谈恋爱而且还要面对家属的愤怒,甚至还可能被打!”
季若愚是由衷地这么觉得的,起码在国内,医患关系一直都很紧张。
医闹的新闻也非常多,甚至可以说不算是什么新闻了,经常网路上或者电视上都会爆出哪里哪里医院的医生又被砍杀砍伤。
或者是哪里的护士又遭到殴打,前不久才有个新闻报道说一个二十多岁的护士被家属殴打得截瘫,可能一辈子都要在轮椅上过了。
陆倾凡知道她其实也是被上次的事情给弄怕了,所以心里头才有了阴影。
虽然国内的医患关系的确是紧张,但陆倾凡从来不后悔自己当医生这个决定。
所以他朝着季若愚看过去,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
“我倒是挺支持小予这个决定的,毕竟医患关系,无论在哪里都是个问题,在国外也有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
“毕竟是和人命打交道的职业,从入行的第一天起,就得做好准备面对痛失亲人痛失所爱的家属们的情绪。”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正确理解‘我们已经尽力了’这句话中的尽力,究竟是尽了多大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