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在街上看到伏在他母亲怀里的李家尾,就像一只极丑的猫,却又被精心呵护,那样子像马上就要夭折了似的,但往往这样多病的烦人的小孩,最后偏要活个天长地久,不把父母折腾够不罢休。
小孩下巴尖得能扎死人一样,一双有气无力的眼睛无神的看向阿宝。
他阿娘亲切地叫他喊人:“这是你二爷爷家的女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得叫她小姑或者小娘。你快叫啊。”
小孩不叫,他一动不动,仿佛只有半条命。
小王氏对阿宝笑道:“他有点任性,因为经常不康健,说话走路都晚。叫喊人他也不愿意,说话是清明的,就是说得少。”
小王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儿子和别人的有什么区别,一心一意盘算着要好好养,好吃好喝不算,一定要早早开蒙入学。
因为李木芬开始会做买卖收钱算账了,小王氏终于得到了解脱。
她带着儿子到大塘来住了,帮着李光辉锄草,做饭,这样把大女儿换了下去街上。
又怕有人欺负她小姑娘年纪小,让李光明天天去街上看几转。
李光明是个厚道人,哪怕从小到大没有得到大哥的一点好处,但是有一句话他经常挂在嘴上:“生亲了,没有办法拒绝。”
李光明前几年就中了秀才,但连考两年举人都落榜,再加上他看到自家大哥的下场,觉得当官也就那样,要说多好也不算好。
他现在吃穿不愁,以后也不愁吃穿,把荣华富贵看淡了,也就不再有那么强烈的追求。
读书是真的苦啊,起早贪黑的不说,考试是真的累啊,比种田种地还要累。
所以他放弃了,决定回家享福。
反正他家现在还有三十多亩地,又买了十亩田,宅子租金每月八两,这日子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清闲。
山上的地佃给三家人耕种,又不用缴税,做了秀才就是好,见官不跪,地不纳税,他爷爷是秀才,所以这么多年都不知道纳税是怎么纳。
爷爷要是将来就木了,他家的田地还是不用纳税。
李光义也是个秀才,八岁就过了秀才试,人称天才少年,那年还是李光明守榜,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到自家堂弟的名字,还以为落第了,正在笑嘻嘻的解释:“他一个小娃娃,上不了榜太正常了,上榜了才奇怪呢。”
有人笑道:“上面姓名最大的那个不是吗?”
他才惊见李光义三个字在榜首,他一直以为小孩子肯定在后面,所以完全忽略了榜上的前三。
后面回村来所有人都笑死了,都说李光明乱帽子底下看人,瞧不起堂弟的学问。
但李光正是真的只过了童生试,秀才他压根没去考过。
今年也不知道李光正发了什么疯,突然就说要去考个秀才。
不干农活的时候就跑到楼上去读书,认认真真的想做个读书人了。
父母都纳闷儿。
只有阿宝心里清楚,大哥这是担心将来娶媳妇分了家,分到他手里的田地要纳税,所以想得个秀才身份。
而李光义嘻嘻哈哈道:“我今年八月就去考个举人,看我不气死他。”
李光义这人做什么事情不光是嘴上说,只要他说过的话一定会去做。
他果然也去认真读书了,将历年来的那些着名的范文都找来,用了七八天的时间看完,之后也就没什么事了。
这哪里是读书,这就是心血来潮。
李洪涛还问二儿子:“你是不是不愿意秋收的时候很忙,故意找借口逃避才说是要去考举人?”
李光义哈哈笑:“这两年秋收有什么忙的?托大哥的福,我除了割谷子,啥也没干。
光割谷子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反而干得有滋有味,一把一把沉甸甸的稻谷落到手上,这种丰收不喜悦吗?”
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阿宝一点也不觉得喜悦,秋收割稻谷,汗水和稻谷上的粉尘混合在脸上,毛剌剌的疼。
所以要戴个有挡脸纱的草帽,手腕上也要遮严实了,不然一天下来真要命。
这个时候的人还没有生产出打谷机,都是用掼槽掼谷子,虽然也不慢,成熟的稻谷很容易脱粒,在掼板上掼三下,就只剩下谷草了。
但相比打谷机,要的力气就更大了。
所以阿宝前几年就让大哥做出了脚踏打谷机。
因为他们一直住在山上,田又被圈在了火把果禁地里,村子里的人也没发现有这么个东西。
小境珠里也不可能有人进去参观他们打谷子,所以打谷机一直以来就只有他们一家人使用。
两个月轻松过去。
八月初,谷物金黄,苞谷基本上都收完了,有田的开始收稻谷。
阿宝家白坡田那么多,李光明想干活的心情很激烈,还跑来问他们要不要帮忙。
因为要撤水晒田,鱼儿全部要捉去卖了,只在田边挖了一个池塘留下百把尾肚儿特大的鱼,这就是未来的鱼苗的娘。
李光明看着那些闪着光的鱼羡慕的直流口水。
但李光正特别讨厌他的爹娘,所以只给了他够吃三五顿的鱼:“吃个新鲜,剩下的我要拿去卖了。”
李光明已经非常的高兴了:“明后天就割谷了吧?我没什么事来给你帮忙。”
李光正笑道:“帮忙就不必了,我家养着一大堆下人呢,我还是不想欠你的人情,免得大伯母见到我就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样。等到以后你自己当家了,你想给我做什么都成。”
李光明遗憾又不能帮堂弟做事了,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他又想起来:“阿义不是说要去考举人么?怎么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得赶紧去靖州住下啊,不然到时候怎么考试?
二姑妈家离考场可远着呢,早上起来踢破脚趾头也到不了考场,得提前半月去租房啊!总不能到时候骑着老虎去吧,那样像什么样子,把城里的人都吓坏呢。”
李光正道:“他早得了一本奇书,叫日行千里,那书上写有一种步法,人可以漂移,瞬间百步远不是问题。”
他正忙着倒落在大竹筐里的鱼,边打击堂兄:“那个步法只有练轻功的武人和学走气的仙修可以用,一般身体沉重的凡人是用不了的。
你还是骑驴吧,驴也好用,能拉磨又能驮人,是农家第一得用的牲口,又便宜,你家大宅子一个月的租金就够买一头驴了。”
李光明红了脸:“嘿,这么多年了你心里还是有怨气。”
李光正乐哈哈:“哪有,我这是就话赶话,完全没有别的意思。你瞧,这些鱼卖掉,全部卖掉三十两银子总有吧,稻花鱼贵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