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想不起来了,那几天他是怎么度过的。
脑子一片空白。
他知道什么是死的。
死就是没有了,再也看不到了。
就是没有温度。
阳台。
爷爷抱着他,尽管老人极度悲伤,但还是安慰着他。
“没事的,爷爷会陪着你,你不是一无所有的。”
“你还有我,我还有你。”
是……这样吗?
男孩依偎在老人的怀抱中。
可是爷爷说谎了。
这位老人本就疾病缠身,这几日的噩耗和繁琐的事件,早已压垮了老人的脊梁。
他们一直依偎到第二天早上,男孩发现爷爷已经没有了心跳。
就像是那天晚上,他依偎在母亲怀抱中一样。
他没有入睡,他清晰的感知到老人戛然而止的心跳。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也没有哭。
他不会哭。
远房亲戚上门瓜分了赔偿款和遗产,男孩还没来得及被领养,他没有资格继承任何东西。
……
他被带到了一间孤儿院。
孤僻和瘦弱让他成为被欺负的对象,他不会反抗,也不在乎。
只是他要吃东西,有人和他抢食的话,他会很生气,会反抗。
因为吃东西才能活下去,两位妈妈都告诉过他,让他好好活下去。
可惜,他还没有名字。
他就这样活到了七岁,他长得好看,可是性格不讨喜,没有家庭愿意收养他。
对于孤儿来说,他已经很大了,可以记事,性格是很难改变的,他们更愿意收养婴儿。
有一天,孤儿院来了一位看护。
那是个胖胖的,长着雀斑,笑起来很和善的女士。
没多久,她看出了有小团体在欺负男孩,出面制止了这种行为,并且对瘦弱的男孩多有关照。
“你叫什么?”
女人的声音很温柔。
男孩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女人只以为他不爱说话,也没有再问,只是默默的注视着他,不让人欺负他,也会给他带一些老旧的玩具。
孤儿院因为地处偏远,孤儿少了,也少有关注,渐渐的到了要关闭的时候。
比男孩大的孩子已经足以自立,没有更小的孩子来了。
到最后,只剩下男孩和那位女看护。
她本来可以走的,可以去大医院就职,但她实在放心不下这个孩子。
索性她也没有家,没有父母孩子,就将孤儿院当成了家,将男孩视作家人。
这一年,男孩九岁,女人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将男孩送到了学校。
男孩走了很远从学校回到孤儿院,看到了女人亮着灯火的房间。
鬼使神差的,他走进来了屋子,看到了女人在一架老旧机器前忙碌。
“第一天上学怎么样?”
他摇摇头,第一次和女人说话。
“他们问我名字,我不知道。”
……
女人第一次意识到,这孩子是会说话的,也深感愧疚,她居然让这样一个孩子独自去学校。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为了能让孩子可以去上学,本就没有积蓄的她,借了很多钱。
她和男孩的生活也需要钱,她一刻都不能停下来,年轻的身体,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她满是老茧的手紧紧抱住男孩,哭着说对不起。
……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你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你,可是……
我不敢说,要和你在一起了。
……
男孩看着女人忙碌的机械,问:“这是什么?”
“老式印刷机,这是我接下的工作。”女人笑着转动机械上的转轮,空白的纸上印下了一行文字。
很神奇。
“那是什么?”
“印字轮,不过我喜欢叫它写轮,它可以写下好多好多的文字!”
男孩后来知道,那些文字不是轮子写下的,而是复刻。
他趴在桌子上,指着印字轮:“那我就叫这个名字好吗?”
“印字轮?好奇怪的!”
“写轮。”
你喜欢叫它写轮。
女人摇摇头:“还是太奇怪了。”
“徐伦吧,谐音一下,至少算正常的名字,怎么样?”
“好。”
从那天开始,徐伦在上学的同时,也会帮女人工作,就这样辛苦但平静的过了一年。
那天,在老旧的彩电上,徐伦看到了一个人。
妈妈到死都抱着的那张照片上。
那个男人。
他光鲜亮丽,人群簇拥着他,在话筒前侃侃而谈。
他要在本市投资,将城市边缘的一块地区改造成工业区。
电视里,很多人都很高兴。
可是徐伦看到,女人愁眉苦脸。
“是这里吗?”
女人点点头,叹息一声:“我已经接到了通知,孤儿院要拆除了。”
徐伦笑了。
这是女人第一次见到他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
“我能照顾好自己的,我认识了一个同学,他家很有钱,就在学校边上有一间好大的房子。”
“他说我可以到他们家帮忙杂活,他们会帮我缴学费,也会负责我的吃穿住。”
“你可以放心去开始你的生活,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这是他第一次连续说这么多话。
因为谎言总需要详细一些。
“真的吗?”
“当然!”
女人放心了一些,她为徐伦付出的足够多,如果徐伦能够自立,她也能开始自己的人生。
孤儿院拆除了。
据徐伦所知,后来她在大医院做着护士,找到了一个疼爱她的丈夫,结婚的第二年就生下了孩子。
平静安宁的生活着,很好。
……
徐伦生活在桥洞,涵管,保留了一套上学需要穿的干净衣服,平时就穿捡来的衣服。
捡餐厅后的剩菜剩饭,有时候会被野狗野猫撕咬。
没什么关系,我能活下去,活的很好。
总能遇到好的事,好的人。
怀揣着美好的愿望,他一直等到十四岁。
他觉得,已经可以动手了。
那个拆除孤儿院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不是多稀奇的故事,就是简单的为了攀上高枝,抛弃糟糠之妻。
他很有能力,借助妻子家族的权势,很快有了属于自己的庞大基业。
徐伦花了两年知道了那男人的住所,知道了安保人员换班的规律。
他挖了一个坑,依靠芦苇杆伸出地面呼吸。
不吃不喝两天,等到了换班的机会,从监控的死角钻洞进入别墅区。
还好,他足够瘦弱。
他找到那个男人的别墅,在后院的水池里蹲守了一天。
有水喝,还吃了一条观赏鱼,恢复了一些体力。
深夜。
他脱掉湿漉漉的衣服,让冷风将自己吹干。
他就像是幽灵一样,潜入了别墅,躲在了主卧的床下。
只有一根头上磨的尖锐的铁棍,他又等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