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吉普车从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一路疾驰而下,朝着城内的方向一路狂奔,随着那动作豪爽放纵的漂移动作,改装过的加大车胎甚至在路上留下一道道车胎印。
路上的其他车辆在偶然与吉普车擦身而过的都会被车主这张扬出神的车技所震撼,再加上那车身上吉普赛美学一样的涂装,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这车都像是暴走族或是道上的狂人所拥有的。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当车子在一市区的河岸大桥旁被交通警察拦下时,从驾驶席上走下车的,居然是一位外貌端庄优雅,身着名贵和服的名门小姐。
“很抱歉,给您的工作造成了麻烦,但车上还有伤员,我们必须尽快将他送去医院,还请您多多见谅。”
花海院铃樱面露难色,焦急与悲伤的神容在那位青年交警眼中可谓是我见犹怜,只见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印有扶桑花文案的小本子,在那之中取出一张用以兑换现金的凭证递给了交警。
年轻的交警见状义正言辞地表示拒绝,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待美人的虚荣心,他一脸正气甚至当场表示要帮助花海院铃樱。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们家的私人医生团队已经在路上,因为涉及到家族内务,不方便让外人插手,所以...”
那位交警自然认得出花海院家这个称谓,当即又问了几个问题,哪怕他还有点在意车上七条隼的情况,在花海院铃樱的坚持下,也没有一再追问下去。
“可怕的女人...”
坐在车里的郭夜阑定睛注视着这位花海院家的大小姐面不改色地将那位一脸老实的交警打发走的样子,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令他不禁抖眉。
等到交警离开,郭夜阑和云长天才陆续从车上走了下来。
云长天意外的是会晕车的体质,因为方才车上那场颠簸刺激的死亡时数整个人早已天旋地转般地,一下车就朝着桥下的环城河猛地吐个不停,随后更是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靠着大桥的栏杆瘫坐在那儿。
“花海院小姐,您的车技真是出神入化,应该都快赶上职业赛车手了吧?”
因为花海院铃樱表示已经联系过信得过的人来这地方汇合,所以下车后他们就这样站了几分钟,直到郭夜阑不忍注视云长天那副惨像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而朝花海院铃樱开口。
“是么?谢谢夸奖,我父亲曾经是一名职业赛车手,所以耳濡目染了一些相关的知识。”
花海院铃樱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她看向显得有些灰暗的河流,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怎么样?知道我这样的一面,于少爷可会感到幻灭?”
“谈不上,我们今天也才初次见面,虽然经历不太友好,倒也还没产生太深的印象,而且...”郭夜阑摊了摊手,轻瞥了一旁的女孩一眼:“若真是如此,应该更加合您的心意吧?”
花海院铃樱显得有些意外,但很快地便摇了摇头,微笑着闭了闭眼:“您听到了多少?”
“不多,但总归能猜出一点,至少在订婚这件事上,您也下过功夫对么?”郭夜阑扶了扶下巴,平静地说道。
“呵呵~下功夫么...说的也是,不过对于我来说,那位真正的‘于少爷’,他所做的事也并不绅士呢~”花海院铃樱再一次笑出了声,只不过这次的笑容,看在郭夜阑眼里,仿佛更加自然,没有掺杂别的东西。
“原来您已经发现了...”郭夜阑伸出手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毕竟对我来说,和名门弟子打交道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而且在今天之前,我也有私下安排亲信调查过于少爷的事情,只不过当小雏找来的私家侦探,把一份和家族交给我的照片完全不同的个人资料交给我时,我倒是真的有点惊讶,甚至还有点好奇,到底是那位私家侦探徒有其名,还是家族给的资料出了问题...”
花海院铃樱丝毫不介意和服会粘上灰尘,双手趴在栏杆上,低头趴在臂弯间,侧脸看向郭夜阑的样子带着一丝调笑。
“直到今天和你们见面,我才确定下来,真正的于少爷,应该是那位从头到尾一直在不断主导着为您出主意发声,还把小雏跟其他人气个半死的执事先生吧?”
“额额...”被人直接这样点破了自己和于恒调转身份的事情,这种被抓包的感觉让郭夜阑一时有点语塞,他深吁了口气,语气认真地开口道:“对不起,花海院小姐,我为我们失礼的举动向您道歉,我们这么做也是有不得以的理由...虽然不指望您能理解,但...”
“哈哈..嘻...!”花海院铃樱愈发轻快的笑声打断了郭夜阑的话,好一会儿,她才擦了擦快要笑出眼泪的美眸:“抱歉,看您那么急着和我道歉的样子,稍微有点忍不住,您也不用这般客套的...就算你不这样,不也不会以此为要挟报复你们。”
郭夜阑的脸上不由得一红,有种小心思被人揭穿了的感觉,虽然自己不止一次用过这种商用表情去阿谀奉承别人,但这么直接地被人当面戳穿倒还是第一次,难道自己演技退步了?
“怎么了?”见郭夜阑不说话,花海院铃樱不由问道。
“没,就是第一次这么被人戳穿演技,有点尴尬。”郭夜阑显得有些无语。
花海院铃樱笑容不减,垂眸而言:“将神经绷得太紧,可不是什么好事。您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尤其是若无其事地给自己戴上面具,将自己隐藏在别人的视线之外这点,我从小就看着那个人以这种生活方式一路走来。”
“所以您没有必要觉得尴尬,其实看你这个样子,我倒是觉得挺亲切的,毕竟那个人,可不会这么老实地趁人自己的伪装...而且你也知道了,对这次会面存在抵触情绪的人,可不止于少爷,我也是一样的,所以我才会委托七条组的人帮我,只不过和你们一样,今天计划的途中也遇到了意外,被人打乱了原本的行程。”
郭夜阑站在原地欲言又止,随后深思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向花海院铃樱问道:“您之前在办公室里说有人在路上救了你...?”
“对啊,我原本打算,让七条组的人在我前去会面的途中拦截我的车子,顺便给我制造一个破坏这次会面的理由,可惜事与愿违,我的姑父这段断时间刚好回本家这边给姑姑扫墓,碰巧遇上了七条组的人拦截我的时机,结果倒是苦了那些七条组的组员们,被姑父的保镖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姑父...花海院家...扫墓...还有当时在七条组秘密据点里那些组员提到的,将他们全数击退的小丫头...
“花海院小姐,冒昧问一句,您口中的姑父,可是岳瑾诚,岳先生?”郭夜阑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
“诶?”花海院铃樱眉头一皱,眼中带着好奇地点了点头:“没错,姑父是华国人,也是花海院结羽姑姑的丈夫,您认识他?”
心中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一样,一种难掩的欣喜感慢慢涌上心头。
青年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尽可能平静地解释道:“其实也不算认识,我父亲在繁城国际制药工作,有听他提起过,岳先生在药物研究和实验方面的能力十分出众,我一直很想拜会他一次,我还看过他写的论文呢!不过,听说他多年以前和扶桑的名门花海院家的小姐移居到了别处,所以一直...哈哈...”
“那还真是巧了,姑父他现在确实在身在扶桑,听人说他留宿在扶桑城中心区域的第二国际酒店里。”花海院铃樱眨了眨眼,感觉有些出乎意料,却没有多问。
她注视着郭夜阑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像是带着一阵不易察觉的欣喜,至少在她看来,眼前的人似乎真的在为岳瑾诚的事情感到高兴,哪怕还有一丝说不出的违和。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联系他。”花海院铃樱摊开手提议道。
“不、不用,我只是觉得事情太凑巧了,有点忍不住...就像是遇到偶像似得,哈哈~而且,我们方才已经向您提过条件,这点不足挂齿的小事,就不劳烦您了。”
突然间,有种来自身后的既视感,让郭夜阑忍不住回头望去,看向那车水马龙的街道,因为雪天的关系,阴恻恻的天空中不断地有细小的雪花飘落,呈现在他眼前的,也只有那川流不息的车流。
“嗯?”
“于少爷?”
花海院铃樱的声音传进耳中,她顺着青年的目光望去,脸上浮现一丝不解:“怎么了吗?”
“不、不,没什么,也许就像您说的那样,不小心把神经绷太紧了。”
“呵~”花海院铃樱轻笑:“不好意思,今天是铃樱给您添麻烦了,我非常感谢您方才对我施以援手。”
郭夜阑回眸,看着女孩再次恢复那喜怒不言于色的面容,不由得摊了摊手,理了理乱掉的头发道:“彼此彼此,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不过话说回来,花海院小姐,关于和于家这次会面的事...”
花海院铃樱眨了眨眼,神色寡淡地看向一旁,似乎对于郭夜阑的担心和答非所问不太在意。
“就算您不一再强调,我也明白其中的利弊,比起于家,我们的家主大人其实要更加冷酷和不通人情,放心吧,作为彼此都不想暴露给‘家长’的惹事精...”
女孩抬起头望向远处,幽幽地呢喃着。
“我并不是不能理解于少爷的做法,虽然只是见过他一面,但你们那种肆意妄为的作风,对我来说是一种十分受用的东西,像她那样名目张大胆地把对家当傻瓜耍,要是让山城会的叔叔们知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吧...反抗,叛逆...呵~身为花海院家的本家长女,却擅自勾结山城会名下的组别意图违抗家主命令什么的,要是暴露了,到时候遭殃的可不止是你们哦~”
女孩的声音愈发地疏离,以至于郭夜阑有点搞不清她到底是在说给谁听,是面前的人,还是眺望远方的自身。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深褐色的家用轿车缓缓地从远处驶来,在三人所在的道路旁停下,摇下车窗后,一名叼着香烟的棕发女性从车里探出头来:“这还真是稀奇,我还在奇怪,我们花海院家被绑架的大小姐怎么会突然联系我这样一个编外人士,要是让剑吾先生知道,他恐怕回来找我麻烦~”
桐生夕草看向朝自己走来的三人,目光在三人的身上游离了片刻后,定定地凝视了被郭夜阑扛着肩膀的那个灰发青年一眼货,很快便重新看向花海院铃樱。
“嗯?”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瞥,但郭夜阑还是细微地捕捉到了,方才眼前这个女人在打量云长天的那种异样的神色,这让他不由得升起一丝警觉。
“您说笑了,桐生小姐,正是因为不想让大家担心,我才会想到拜托您,这两位...是帮助过的朋友,也是于家的人,我不希望他们被家族的事宜牵连,所以就拜托桐生小姐带他们离开了,至于兄长那边,还请您向他保密。很快他和小雏便会找来这边,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会向他解释,至于报酬的话,晚点我会让人打到您的账户上。”
“哼哼...我还以为你是个守规矩的乖乖女呢~没想到行事作风还挺反叛的,行~有钱好办事嘛~上车吧,二位~”
郭夜阑迟疑了一下,将目光投向身边的花海院铃樱,只见对方礼貌地笑了笑:“放心吧,在报酬足够的前提下,桐生小姐是个信得过的人。”
“喂喂~别把我说得那么不近人情行不?”桐生夕草将烟头摘掉,表情无语地压在车上的烟灰盒里。
“那,谢谢您的帮助,花海院小姐,若是回头于家那边联络您,还请您按说好的那样回复他们便好。”郭夜阑用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轻声道。
花海院铃樱点了点头,见对方答应,郭夜阑这才扶着还没从晕车中缓过来的云长天走向后座席子。
“啊,我不要再坐车子了~!会死的!”
“别瞎闹腾!忙着办正事呢!”
原本云长天见郭夜阑要把自己丢上车,挣扎着就要反抗,但最后还是被郭夜阑斜眼一瞪压了回去。
看着桐生夕草载着二人离开,花海院铃樱这才缓缓来到吉普车前,又一次确认了一下七条隼的情况。
她抬起头,看向早已消失在远处的轿车影子,嘴角不由轻轻地呢喃道:“说起来,忘记问他们的名字了...”
‘嘀嘀--!’
随着一阵清脆的鸣笛声响起,又一辆车子来到了女孩的近前,车上一个健硕的身影刚从车上下来,便一把抱住了花海院铃樱。
面色淡然的女孩身形微微一滞,感受到那人身上传来的急切和颤抖,最后只是轻叹了口气,温和地抚了抚他厚实的脊背。
“响君,我没事,我很好,所以...”她的安慰声平淡而安静,却能感受到对方逐渐放松下来的呼吸声。
“咳咳!”
一个特地加重的咳嗽声传来,让抱着花海院铃樱的青年急忙回神放开了女孩。
“抱、抱歉...铃樱,我...”回过神来的月见山响红着脸,感觉自己像是结巴了一样,说话含糊不清的,尤其是在对上花海院铃樱那与平常毫无二致的笑脸时,更是如此。
“在道歉之前,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这个兄长的意见?”
花海院剑吾一脸不满地走来,身边的侍女来生雏早在见到自家小姐的时候便飞速地跑到了她身边焦急地对其嘘寒问暖起来,一点也没有顾及自己拿绑着绷带的手臂传来的阵阵疼痛,反倒是花海院铃樱见她带伤的样子,脸上面露不悦地安抚着她,让她先冷静点。
“铃樱,你...”
月见山响本来也想询问下花海院铃樱是否受伤,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女孩已经和花海院剑吾说上了话。
“兄长大人,车子上有莲石医生的病人,我想让小雏将她先带过去。”
花海院铃樱扫视了一眼从花海院剑吾身后走来的两名保镖,淡淡地恳求道:“他在路上载了我一程,只不过出了点意外,我担心他会有事,所以...”
听到莲石医生这个称谓,花海院剑吾顿时动了动眸子,看向妹妹的眼神带着一丝征询,那是在花海院家工作的私人医生之一,也是和他私底下较为熟识的一家...
花海院剑吾眸光微不可闻地一抿,随后朝来生雏吩咐道:“是么,那小雏,你先送人去医生那儿,至于铃樱,我知道你很累了,但家主还在等你,今晚怕是还要再坚持一下。”
“嗯,我知道的。”
“我来吧!”看着走向白色吉普车的来生雏,月见山响自告奋勇地要走上前去,却被花海院铃樱拉住。
“响君,谢谢你的好意,但这是花海院家欠的人情,所以不要插手,好吗?”
月见山响见到女孩那波澜不惊的面容,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黯淡,微微地点了点头。
“顺带问一句,七条先生呢?”花海院剑吾招呼着众人回车里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
“我不清楚,七条组长的手下突然间和他起了内讧,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知去向了。”
“这样啊...开车吧。”花海院剑吾沉凝了一下,朝坐在前方的两名保镖下令道。
此时,某处商业阁楼房门前,一名红发男子嘴里哼着轻快的曲调,闲庭信步地从走廊的出口处走来,那阴柔锐利的目光几乎一瞬间就捕捉到了一个刚从房间中退出来的纤细身影。
“小沐竹,在帮夫人办事么~?”
袁靖的声音轻快而散漫,此刻的他似乎心情十分愉悦。
可是当他看到裴沐竹那明显的有些慌乱的反应的时候,眉眼间还是不由得一皱。
“袁、袁大哥...您是来找夫人的吧?抱歉,我刚刚在想事情,所以...!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女孩的话语中带着的那一丝不安被男人轻易地捕捉到了,他很肯定,裴沐竹不只是被吓到了,似乎还有事情瞒着他,只不过看她这副疲于解释的惊惶模样,袁靖感到不悦的同时,又有些好笑。
“工作归工作,还是得适当放松的~要是你累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说着,他便抬起手要去抚摸女孩光洁的脸蛋。
可是下一秒,裴沐竹侧过脸,恰好避开了男人的触碰:“是...抱歉,那个...谢谢袁大哥关心,我现在的样子看着一定很狼狈,不好意思...”
望着女孩忸怩地摆弄着手指的模样,袁靖心中的不悦似乎散去了一些,他笑了笑,收回了手。
“怎么会呢?小沐竹这么可爱,任何时候都是最漂亮的。”说着,便伸手准备推门进去。
刚准备转身离开的裴沐竹定住了脚步,她勉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在袁靖打开房门前小心地开口问道:“袁大哥,和家人的见面还顺利么?”
袁靖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裴沐竹那与平常无二的温和笑容,心中浮现出的疑虑逐渐消失,随后化作一丝深沉的笑容:“当然,托小沐竹的福,我才能再次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回头找个时间,我要好好感谢一下小沐竹的辛苦才行~”
裴沐竹微不可闻地一凝,随后轻笑着答道:“不用,袁大哥您能感到开心...便好...”
女孩说着,朝袁靖挥手道别,在转身的瞬间,俏脸上的笑容,却即刻被一阵巨大的阴郁所取代,她抿了抿下唇,加快了脚步朝走廊尽头的电梯间走去。
袁靖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笑颜逐渐被阴鸷的冰冷所覆盖,但很快便又散去,只见他缓缓推开解锁的房间门,往内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