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
单天把琦琦的两翼收拢按回去,放在面前的长桌上,两根手指一推,把琦琦退推到了长桌的另一边,爱迪莱德的面前。
“我们终于见面了,王爵。”
真正的仇人就在眼前。
不,应该说是双海的仇人之一。单天表面上不为所动,他可以把双海的恩怨情仇跟自己摘的一干二净。在见到爱迪莱德的时候,他想到的不是双海,而是脑子里充斥着跟沈酒有关的各种念头。
如果不是在双海的身体里醒来,他不会有机会结识沈酒这种身世复杂、经历坎坷,几乎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的女人。毫无疑问,沈酒身上那种危险迷人的气质吸引着单天这种天生喜欢冒险、与疯狂作伴的男人。
如果不是她的复杂性,单天早就放开手脚去追求她了。但是他也失去了这个资格,因为在沈酒眼里,他永远无法摆脱双海的身体和身份。
而且,在她的人生中,有一个堪比高山的男人阻挡在前面。
总之,单天很不爽,一来就对爱迪莱德展现了挑衅的态度:“沈酒之前警告过我,不要随意露面。尤其是在你和你那个君主兄弟面前。我为了保持跟沈酒之间的约定,忍到了现在。要不是她出事了,我绝不会过来。”
爱迪莱德抿紧嘴唇,跟单天明快的神情不一样的是,他对单天张口闭口“沈酒”叫得十分亲热的样子,有些不悦。
夹在两人之间的约翰森博士两眼不离地盯着单天:“你是沈酒所说的——双海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人格?”
单天眯起眼睛,桀骜不羁的嘴角扬起:“老头,你要是现在想跟他说话的话,我可以把他叫出来。”
约翰森博士不知如何作答。
眼前的双海的确跟他印象中的很不同,说话的语气神情是另外一个人,但是这张熟悉的面庞是双海,黑色头发,黑蓝色的眼睛,以前的双海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总是有一种悯人忧天的温和气质。
双海忠厚温和,虽然少言寡语,他的秉性里有着难能可贵的善良。这是当年约翰森博士在选择他时,最看中的一点——人性的善良。
他创造出来的战争机器不能仅仅是单纯的杀人机器,他要有人类最宝贵的特点。
善良和爱才是拯救人类的关键。
双海正是他美好希望的寄托。
约翰森博士对沈酒的寄托,则是——勇气与力量。
她蕴藏着不可预知的潜力,介于光明与黑暗之间,是约翰森博士无法堪破的地方。
而如今,沈酒蕴藏的神秘潜力兑现了。
可是双海,却失去了他的本来面目,被另一种人格占据。约翰森博士暂时还无法适应眼前陌生的“双海”,陷入了沉默之中。
单天没有顾虑约翰森博士正在遭受的打击,嘴角缓和,对着其他人不屑一笑,自动退出,让潜藏起来的双海出现了:
“博士,是我。”
当那个熟悉的声音出现时,约翰森博士万分诧异地抬起眼睛,嘴唇上方的胡须都在微微抖动:“双海!”
双海来到了约翰森博士的跟前,握住博士皮肤苍老的双手,如拜见神父一样单膝跪在了博士的脚边。
他抬起神情痛苦的脸,如一个迷途受伤的孩子,向父亲倾诉自己的悲伤:“博士,我没有杀死斯嘉丽。我爱她。”
约翰森博士瞬间泪涌而出,喉咙哽咽地说道:“双海,我知道。沈酒都告诉我了。我的孩子,我相信你的本性,你绝对不会做出伤害斯嘉丽王后的事情出来。”
眼前的场景俨然如一对父子历经苦难后的艰难相逢,无不让人动容。
要不是亲眼所见,克罗还是很难相信,当年引发了“战争机器销毁法案”的导火索——斯嘉丽王后之死的元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且,沈酒跟他很早以前就联系上了。
最强的两个战争机器,可以抵一支帝国的精锐部队。
要是这两人联手,在帝国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并不难。
克罗擦了擦冷汗,万分庆幸沈酒和双海没有完全丧失理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大开杀戒。虽然这么说有些卑鄙,好在王爵和伊莉雅是沈酒的软肋。
眼前看来,约翰森博士也是双海人性情感寄托中的一部分。
否则的话,没有眷恋作为托底,他们两个会彻底沦为只为复仇的无情的杀戮机器。
“王爵,您相信他的话吗?”
克罗在爱迪莱德耳边低声道,心里渐渐涌上一股酸楚的感慨。
爱迪莱德轻轻侧目,凝睇着双海,暗蓝色的眸子里流动着阴湿的森寒:“你与王后私通,是不争的事实。从这一点上,你就值得被判死刑。而她,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地抛出来,夹杂着爱迪莱德十分罕见的怒意。
无论是哪个男人,都无法忍受妻子的不忠。何况是帝国王后,她的形象和言行举止代表着对君主的忠贞不一,若是连她都背叛自己的丈夫,帝国君主的威严和地位岂不会令全世界的人耻笑嘲讽!
岂不是谁都可以背叛王权!
在这一点上,爱迪莱德无法原谅斯嘉丽对埃尔伍德的背叛。尽管他怜悯她的枉死,但这并不能抵消她背叛奥古斯特王室的事实。
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爱迪莱德周身散发出来的的威怒。
双海压下眼眶中的湿泪,慢慢走到爱迪莱德的面前,朝他微微鞠躬,维持着过去王室骑士对王爵应有的忠诚礼仪,尔后抬起坚毅的面庞,语气坚定又缓慢地说道:
“王爵,是我引诱的她,是我的罪孽。斯嘉丽并没有背叛君主。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该死。”
爱迪莱德眸色发黑:“你、的、确、该、死。”
双海瞬间震住,僵立在原地。
下一秒,他瞳孔中的明暗光影快速变幻,另一个人格——单天冲了出来,为双海打抱不平。
“嘿!你有点过了吧,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不爱的女人,他们彼此是两厢情愿,比你们这些讲究规矩、传统虚伪的贵族真实多了。你自己对沈酒又体面到哪里去了?别摆出王爵的架势装腔作势,你现在只不过是个被赶出来的落难贵族罢了!跟流浪狗……”
“放肆!”
克罗拔出了枪,对准在了单天的额头上。
同时,单天反应也积极迅速,也用武器抵住了克罗的脑门。
气氛骤然之间剑拔弩张,要见血了。
约翰森博士跳出来,从两人中间把他们推开,劝阻道:“放下枪。把枪放下。大家有话好好说。我们站在这里是为了商量对策,营救沈酒和解决斯嘉丽王后的问题。不是来吵架,向彼此开火的。不要这么冲动。”
克罗和单天两人仍旧没有一个服软后撤,眼神凌厉地盯着彼此。
约翰森博士叹了一口气,开口向爱迪莱德求助:“王爵……”
爱迪莱德没有说话,冷冷的目光落在单天身上。
他从未遭遇过一个低阶男性对自己进行如此的挑衅,他被激怒,不是他感到被羞辱了,贵族修养早就将宠辱不惊融入骨子里,他没那么浅薄易怒。
他只是单纯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
单天对沈酒有一种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野心,爱迪莱德身为人类中的强大雄性,决不允许他打沈酒的主意。
雄性生物感到被另一个雄性的出现威胁了。
而且,这个雄性生物跟沈酒的交情比他还早地纠缠在一起,他和沈酒共享着相同的命运,也就意味着他能以他无法达到的方式进入沈酒的内心,与她产生命运上的联结。
这一点,一想起来,就让爱迪莱德很不爽。
非常不爽。
爱迪莱德将此前眼底的寒意收的一干二净,紧接着,用一种十分和缓、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描述当年的情况:“斯嘉丽胸口插着你的骑士佩剑。除此以外,她是先身受重伤,然后被脖颈被勒致死,死状十分痛苦。当年你逃之夭夭,没有审判你的机会,现在,我给你一个辩护的机会。”
说完,他还动作优雅地抬了抬手。
而双海——是的,他又回来了,在听到爱迪莱德描述斯嘉丽的死因时,痛苦排山倒海而来,冲破了他的精神承受范围,他一下子无法承受而被击倒,双膝落地重重跪在了爱迪莱德的脚下。
“那柄佩剑,是我亲手给她的……”
他抱住头痛欲裂的脑袋,泪水自上而下的砸落在地面的阴影里。
与斯嘉丽最后一次对视和对话的回忆,呈现在了他被痛苦扭曲的脑海中……在两人经常幽会的小花园里,斯嘉丽坐在藤编吊椅秋千上,一席珠光白的长裙摆尾落在芳草地上,她赤着双脚,踩在那洁白的樱上。
她有着天使般的面容和气质,包容的性情就像圣母那般温柔无瑕、不掺杂任何杂质,当圣母低下头时,却很少有人能看见她眼里藏起来的哀愁。
“海,把你的剑给我。”
“怎么了?”
双海把佩剑取下来,递给斯嘉丽。
“我编了一朵兰花剑穗。晚上给你。”
高洁的兰花,代表着忠诚和忠贞,是骑士的精神象征。
斯嘉丽白皙美丽的双脚直接踩在柔软的草地上,抱着剑进了屋,回头对他神秘的微微一笑。
这是斯嘉丽留给他的最后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