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城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下,直直让人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雪停了,连月光也清清落落的,偏偏就听说了不祥阴河那边的躁动,整条阴河都被斩断。
灔瘟手里面拿着酒坛子,摇摇晃晃的朝着城墙上走了,由于地面上的雪还未化,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一只手扶了他一把。
“谢谢。”
灔瘟抬起头道谢,伸出手轻轻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他还是穿着一身骚包的衣服,腰间挂着水音乐的流苏,整个人就像卖弄风骚的花孔雀一样。
他笑着一挥衣袖,地上就摆满了酒。
“都说你们在这儿。”
周遭的人也不客气,随手拿起一坛酒就和旁边的人喝了起来。
“这里有酒,没有下酒菜,终究是不太圆满。”其他一个人这样说着。
话音未落,几百斤重的仙鹤就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一个穿着黄金战甲的青年哈哈哈大笑,神情悠哉,笑嘻嘻开口道:“早在先前我就听到传信了,特意把我老祖养的仙鹤拿过来,这下子可便宜你们了。”
“那确实,有口福了。”
“这点也不够呀。”
一个在墙角的青年也开口,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邋遢,有些不伦不已站着,眯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笑,忽的大手一挥,温声开口道:“既然上古菁羽都把仙鹤这种珍馐带来了,那我就去偷我师傅养的夭夭兽。”
有认识他的人起哄:“你不怕你师傅揍你啊,那个暴脾气,到时候可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我倒想他再揍我一顿。”邋遢青年笑着道,他的眼神空空落落的,旋即消失在原地,没过多久,就把那五只夭夭兽带了过来。
渐渐地,城墙上的人越来越多。
那高高挂起的灯落下黄黄的灯,在这般清冷的夜色中增添了几分暖意,无论认不认识的,大家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的聊着天。
有些不对付的人,也都只是瞧了对方一眼,或是装作没有看到,又或是瑶瑶敬了对方一杯,短暂的放下了彼此间的仇恨。
鬼魅两人也来了,他们俩并没有突破神境,一直卡着半神上。
鬼魅开口道:“四沉渊还算太平,虽然也发生了不少大战,但是有着那些诸神的英灵在,还是能够守一段时间的。”
熠月听到不是英灵彻底消失在世间,缓缓的喝了一口酒。
他和那些英灵不熟,只知道他们是在诸神之战中死去的,还在四沉渊的时候,有些胆大的英灵总是很喜欢调侃他,一直搁那儿叭叭的说,才不管熠月什么表情。
灔瘟也走了过来,拿起酒坛子和他碰。
“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一直没有机会交好,战问天当初也一直念叨着想和你比武,可惜太难找到你的踪迹,如今你人就在这儿,他反倒……”
战问天当时和其他人两败俱伤,已经伤及了他的根本,药石无医,仅凭一口气支撑着,在知道罗灭等人死了后,人也跟着去了。
灔瘟大概是喝醉了。
听到有人问起他腰间染血的流苏时,他静默半响,好似在想什么,默默的灌了几口酒,出声道:“水音月是一个极好的女子,到底是我对不住她。”
他和水音月是有婚约的。
他也知道水音月喜欢他。
但是浪荡人间的游子怎么甘心被婚约束缚,怎么甘心接受两个宗门的联姻,所以他的身边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女子,说是逢场作戏也好说是红颜知己也罢,他自己也分不清。
任平他在怎么折腾,任凭修炼和兄弟占据了他的世界里大部分地位,水音月也只是安安静静的陪在他的身旁,从来没有只言片语的抱怨。
无论他说话再怎么难听,行为再怎么放荡,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个蓝衣女子,神情凄迷哀怨的看着自己。
他觉得这个圣女瞎了眼,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上他,可是他又沉迷在这种温柔中,却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喜欢上了她。
她要回仙飘渺音时,神色凄迷的看着自己,声音微微颤抖:“你明明在意我,又为什么不肯承认,难道喜欢上我就让你这么难堪。”
不,不是的,灔瘟心里面下意识否认。
他向来自由散漫惯了,又身负着血海深仇,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腔真情。
“我天赋有限,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止步一次,你是害怕我拖累你吗?”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那你怎么想的,灔瘟,你明明知道我心悦里已久,又何必这般糟践我,只要你一句话,我绝不纠缠。”
她想逼他表态,他束手束脚。
那天她肝肠寸断离去,自己放心不下,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回了仙飘渺音,他才放心离开。
他要怎么说呢?
说他害怕自己在乱世中活不下来,唯恐负佳人,还是说他怕配不上从小被众星捧月的圣女,所以一直逃避。
水音月知道他一直跟着,也没有拆穿。
她也想要让灔瘟好好想想,即便是乱世渺茫又如何,是生是死又如何,她只是想要得到一个回应罢了。
得知仙飘渺音被围攻的消息,灔瘟不顾一切赶了过去,看到的是昔日强盛繁荣的净土破败不堪,鲜血满地,而水音月奄奄一息。
看到经脉寸断的蓝衣女子,他的整颗心像是被人捏碎了吧,痛意从心脏蔓延到了四肢,让他心头升起一股从所未有的恐慌。
“音月。”他抱着她一直在抖。
水音月眼神迷离,嘴里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勉强的笑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别哭,这不像我喜欢的灔瘟。”
她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还被人种下了诅咒,一点点的吞噬着生机滋养对方的祭神炉。
她侧了侧头,看着昔日的师兄师姐全部惨死,师父师叔全部战死,心中凄凉。
不过好在,她一直陪在他们身边。
那个容颜绝色的蓝衣女子就死在灔瘟的怀里。
灔瘟也一点点看着她生命流逝,看着她痛苦求他杀了自己,给自己一个痛快,可是灔瘟下不了手,他只是疯了般的想救她。
灔瘟用手捂着脸哭了,他有什么脸再去想念那一抹印在心头的蓝色,有什么脸再去追寻那个身影。
甚至,他有什么脸在这儿哭!
神谙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灔瘟不是一个醉酒的人,可这段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醉生梦死当中,天天抱着那个酒坛,走到哪就醉到哪。
熠月看着灔瘟哭泣到抽搐的身体,他虽然不明白那些生死相许的爱恨,但是能够理解。
如果姐姐就在自己的怀里死去,他只怕也会崩溃发疯。
“姐姐,你不能死在我前头。”他这样说道。
话音未落,脑袋上就挨了个大比兜,神谙神色带着些许醉意,怒气冲冲的看着他,没好气的开口:“放心吧,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神谙想了想,又道:“我们都不要死。”
“好,听你的。”
熠月笑得挺高兴了,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挨了打,他难得放肆一回,也不管自己醉不醉,一连喝了好几坛酒。
最后,他靠在神谙的肩膀上。
神呡好几次将他的脑袋给扒过来,熠月死活不愿,一定要挨着神谙才肯安静。
一来二去,神呡只能黑着脸由他去。
下半夜的时候,天空又稀稀疏疏的下起了雪,一阵寒风吹来,把醉倒在城墙上的不少人都吹得打了个冷颤,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他们呢?”
“都走了啊。”
“那你怎么在这。”
“大哥,我在等你呢,醉得跟死猪一样。”
听着这些人的斗嘴,神谙也没忍住笑了起来,她是没有什么古神架子,刚开始时大家还放不开,一点酒下肚以后,就放开了喝。
神谙站起身来,结果靠在她肩膀上的熠月直接摔在了地上,一双水雾雾的眼睛睁开,满脸懵逼的看着神谙。
神谙被看得有些心虚,咳嗽一声,伸手拍了拍熠月的脑袋:“该回去了,免得生病了。”
熠月:“……”
他堂堂一个古神,还能够因为这点风雪生病……
也不管他怎么想,神呡在神谙的一个眼神下,一同架起熠月的胳膊走。
第二天的时候,霜寒还未退去,就听见了巨大的震动声,整个小神界也四分五裂,城墙崩碎。
神谙第一时间就出去了。
一线天璧合,不祥沼泽那边显然受到了不祥阴河的影响,所以准备和这边决一死战了。
神谙想得没有错,不祥阴河几乎被打碎了,里面藏着的那些老怪物死的死,伤的伤,根本就不是长卿和黑雾中执念的对手。
而且他们感受到,长卿根本就没有用全力。
如果不是顾忌着什么,只怕这个女子抬手间就能灭了这一方宇界,绝境之下,他们直接下了法旨,让不祥沼泽的倾覆者带头血祭,收集血气开路,向上方求援,来杀了长卿。
神谙出手护住了一块分裂的神界,避免这块与人间撞到。
转眼的功夫,十三个古神围住了她。
熖烛缓缓开口道:“道友,你的对手是我们。”
他又有些感叹的说:“你们这一族真是恐怖,以前你的先祖就是这样被我等围杀,本以为你们已经不成气候,没想到几十万年过去了,依然还是要联手。”
“当初,我就是一枪贯穿了你先祖的头颅。”
神谙嘲讽道:“头一次见到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即便是我先祖死了,也不是你这种人能够攀比的。”
熖烛倒不生气,反而赞同的点了点头。
“打不过神主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再厉害又如何,最后还是死了,还是我等坐看岁月长河,看璀璨大道。”
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手段不重要。
重要的是最后谁活了下来。
神谙他们这一族曾经给不祥沼泽那边给予重创,杀了不少大族始祖一代,对方怀恨在心,无论是神谙还是神呡,都被最顶尖的高手盯上了。
而且,他们对神主族怀的宝术垂涎三尺,而且有在地下沉睡了无数岁月的老怪物推出,神谙身上必定怀有重宝,甚至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宝术,所以她才这么短的时间内成长起来。
神谙凌空而立,不染世间尘埃,她衣服猎猎,身上神力散出,结出了一朵朵金色的莲花,隐约之间还能够听到虔诚的祷告声,巨大的金身在她的身后浮现,对着熖烛就是轰了一掌。
熖烛挥抬手间尽是天地之力,璀璨的道果浮现,他的目光冰冷似刺,难免怒火腾升。
果然是一脉相承,让人讨厌的的家族,竟敢小觑他。
熖烛不愧是倾覆者,在这一掌下安然无恙,但他身边的那个古神整个人横飞出去,肉身都险些被打碎。
这只是试探性的一掌。
让所有人心惊肉跳,一片寂静,连碧落天神情也凝重起来。
这宛若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美丽女子,竟然这般的强大,能够比拼倾覆者级别的存在。
不仅仅是她,连熠月也出乎他们的意料,看到他举手投足间的气息,带头围杀他的烙澔目光惊疑不定。
“你和我们该是半个同类!”
熠月脸都黑了。
“你骂的可真脏。”
这些话简直比杀了他都很难受。
烙澔感受到熠月身上有不祥阴河的气息,便开口劝道:“你我既然是同类,又何必手足相残,道友还是快快醒悟,与我等一同取着世间大道。”
“仅凭你们几个人,没法改变结果的。”
烙澔威逼利诱不成,只能叹息一声。
刚刚他确实是起了爱才之心的,而且他说的是实话。
在他的眼里,这些人的反抗简直就是蝼蚁的不知所谓,萤火之光,浮游撼树。
他们的身后有着阴河的支撑,像他这样的,在那个地方也只是实力最低的存在,这就不难想象得出,阴河里面有多少沉睡了无数岁月的老怪物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