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未婚妻。”
长卿声音不轻不重,眼眸忽的抬起来静静的看着南宫云染:“你我才见过几面,就被婚事捆在了一起,或许还欠缺感情基础,我第一次身为别人的未婚夫,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但我知道,我该护着你的。”
这番话落在南宫云染的耳里,让她瞬间怔住,一不小心撇断了手里的糕点。
她缓缓回过神来,发现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她忽的有些不想这么快回到宫里,停顿了两秒,有些踌躇的开口:“那个,我下次可以去将军府找你吗?”
“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只是不想一直待在宫里面,又不知道要去哪。”
长卿轻笑一声:“当然可以。”
她伸手从腰间摘下了一块玉佩递给了南宫云染,眉眼微微上扬,意气风发的说:“这个你收下,去了将军府没人敢拦你,若是有需要的,也可以直接拿着这个去找林家兄弟。”
南宫云染接过玉佩,不小心碰到了少年的微凉的手指,心头猛的一颤,对方说的随意,就表明了这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她竟有一种诡异的神圣感,好像是在接过定情信物一般。
手心攥紧了玉佩,既觉得烫手,又不舍得扔出去。
长卿站在宫门口,没有想要进宫的打算,瞧着眼前人脸色实在是太过于苍白了,心中生出了几分怜惜,便开口道:“你身体不好,快回去吧。”
就这样,一路拿着玉佩回到了寝宫,摘下了头上的发饰,换了一身舒服的衣服,半躺在软榻上,青丝随意的披散着。
南宫云染看着手心里的这块玉佩,一刹那有些失神,然后轻轻的阖上了眼眸。
“公主,已经传来了消息,今儿一早太子殿下被新来的那个美人绊住了,这才没有赶去春朝宴会上。”
南宫云染将玉佩收了起来,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声音柔柔的说:“只怕父皇又要对太子哥哥失望了,春朝宴会那么重要的活动,竟沉迷在了女色里,那位美人确实有几分手段,能勾得太子哥哥情难自禁,白日宣淫。”
她眼尾微微上扬,然后看向了自己的侍卫:“不过,父皇一向讲究平衡,自然不会打压太子打压的太厉害,让二皇兄一党太过嚣张。”
“我瞧着二皇兄最近挺闲的,你去找些事情给二皇兄做,他手下不是有一个大臣宠妾灭妻,让人上奏章弹劾弹劾。”
话音刚刚落下,那个侍卫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南宫云染忽的又咳嗽起来,直至手帕上都染了血,才默然将帕子放到一旁。
意欢端着一碗药进来,听到她咳的难受,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公主,你还喝吗?”
意欢看着手帕上触目惊心的血迹,眼里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了:“这药实在是太伤身子了,咱们今天就别喝了吧。”
这一副药是太医院开的,只不过他们加了其中几味药,能够和药材产生冲突,给人的身体带来巨大的损伤。
南宫云染轻轻的摇头,眉眼温柔:“意欢,只有我是一个病秧子,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才在这宫里活得下去。”
她微微仰起头,自嘲的笑了一下,旁边那昏黄的烛火落在了她苍白的面容上,好似蒙上了一层雾。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相信我命不久矣,只能靠药来吊着命,对他们来说没有多少的利用价值,也不会花那么多的心思在我的身上。”
南宫云染从来不想和人争什么,只是身处在皇权的旋涡中,不得不去筹谋一些保命的事。
原本这服药她已经断了许久了,在清阳把她推出去的时候,她的身影又再次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其实,也不完全是坏事,甚至,我忽然的有些感谢清阳,当初拒绝了赐婚,才让我成了他的未婚妻。”
南宫云染轻轻的笑着,从软榻上撑起了身子,皱着眉头将那碗黑乎乎的药全喝完了,那股苦意从舌尖上蔓延了出来,让她有些想哭。
“意欢,好苦。”
意欢静静的待在南宫云染的身旁,她知道,公主最怕苦了,可是为了保命,却不得不数年如一日的喝着这些药,一直病殃殃的,既不能蹦也不能跳,甚至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南宫云染拿起了一块桂花糕,将嘴里的那股苦意给冲淡,皱着的眉头才渐渐的舒展开来。
“原来桂花糕也不这么难吃嘛,怎么宫里面做的,还不如外头的。”
意欢笑了一下,打趣的说:“哪里是宫里头做的不如外面,分别是送的人不同。”
南宫云染瞪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反驳,不得不说,有人撑腰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今日的局本身就是她设下的,在看到那支箭朝自己而来的时候,心还是微微颤了一下,她不愿惹人,但也不想平白无故的被人欺负了去。
清阳公主和二皇子算计她,太子对她也存着利用的心思,本身在春朝宴会上发生的事就是七公主故意想要折辱她,不过被她反将了一军。
此次里面参与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唯有一个人。
南宫云染轻轻地垂下了眼眸,眼神带着些许的复杂,像少年那般的人,确实不适合待在这吃人的京城。
他如今因为自己出头,只怕会有更多的人盯着他。
直到现在,她依然还记得那明晃晃的日光照的人的眼睛睁不开,那一只寒气森森的箭破空而来,划破了少年的掌心,滴滴嗒嗒的血艳红的落了下来。
在皓白的衣服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让人的心头揪了起来,她还记得他把自己护在身后,向其他人为自己讨个公道。
南宫云染在这个皇宫里,看过太多的人情冷暖,对人始终抱着三分戒心,却在少年说:“她脾气好,我脾气可不好时”竟悄悄的落下泪来。
那灼热的阳光透过了少年的脊背落在了她的眼皮上,好似炎热的夏日饮了一碗青梅汤,又像是那桃花酿一般,醉的人有些不省人事。
难得在那一刻,她什么也没有想,什么太子,什么清阳公主通通都抛之脑后。
只是看着眼前的人,静静的待在了他的身后,慢慢的品味着,被人护着的感觉。
“意欢,你说若是外头的人知道我这般的心机深沉,会不会……”
“公主,你别这样说自己。”
意欢打断了南宫云染的话,只有她知道公主这么多年的活的有多么辛苦,在夹缝中生存,一不小心就会沦为权力的牺牲品,只能处处小心才求的这一命。
即便她是个病秧子,摆明了不参与争夺,那些人利用她时也不见有任何的心慈手软,连一丝愧疚怜悯都不曾有。
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人护着公主,她看了只觉得心酸,公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徐将军。
望着窗外皎皎的月光,南宫云染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安寝吧,明日还有事,也不知父皇会不会来看我这个死里逃生的女儿。”
从小到大,她就像是个小偷,透过门缝偷看别人的父爱。
此时的将军府中,春鹤鸣自也听说了春朝宴会上的事,半夜忽然惊醒,爬起来直接一脚踹开了长卿的房间门。
“徐将军,睡了没。”
长卿被他从床上拽起来时还是一脸懵逼的,直到坐在了竹林旁的石凳上,才缓缓的回过神来。
“你这是干嘛。”
春鹤鸣开口道:“我见你睡不着,特意陪你一起赏月,忽的觉得,今晚的月色真美,很适合写诗。”
长卿:“……”
默默的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辛辣的酒滚入了喉间,才觉得整个人彻底清醒了过来,莹白的面容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我睡不着特意陪我来赏月,还挺体贴的。”
春鹤鸣不置可否,谁睡不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俩现在就坐在这里。
当初宫中来人时,他不想好友牵扯到权谋当中,特意调查过清阳公主,找来了一个粗犷的大汉伪装成将军。
果不其然,清阳公主相信了。
只是没想到,老皇帝竟然将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五公主推了出来。
他调查过南宫云染,知道这位五公主和传说中的一样,体弱多病,从小到大一直吃着药,性子也是个软弱的,在宫中的处境可谓是举步维艰。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的身体问题,也没有参与太子和二皇子的斗争中,和其他的皇子公主比起来,危险性反而低得多。
只不过,一个体弱多病无权无势的公主,竟在那越发激烈的皇权斗争中存活着,而且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太过在意她。
春鹤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并没有和南宫云染接触过,也不知此人到底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天外仙,还是心机深沉伪装的幕后人。
月色朦胧,旁边的竹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月光将竹子的阴影拉的长长的,斑驳怪离。
旁边的少年眼里藏着细碎的星光,满天的星光月色皆落在他身上,眉眼凌厉清绝,而旁边的青衣男子温文尔雅的笑着,冲淡了旁边少年带来的肆意锐利。
月色像透过了长卿的身体映了过来,春鹤鸣想着,人生得一知己,煮酒论剑,就如现在一般,足以!
酒过三巡,长卿用手撑着脑袋,醉眼朦胧的瞧着一旁酒兴上头春鹤鸣。
春鹤鸣家伙的酒酿不咋滴,几杯下肚已经晕头转向,此时提着一把剑要给长卿表演一段舞剑,任长卿怎么拦都没有拦住,只能看着他歪歪倒倒的提着一把剑,在月下舞惊鸿。
大概人长得好看,做什么都让人多了几分耐心,春鹤鸣虽有些醉了,但习武的根子在,舞得很是赏心悦目。
那一抹青色在月下行云流水,剑花莹莹,像是盛一地的月色。
剑尖轻轻一挑,桌子上的那杯酒便顺着剑滑落了到了剑柄,白玉般的手指缓缓的端住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春鹤鸣是世家公子,自小便学习君子六艺,舞剑自是不在话下,模样生得俊俏,和那些附庸风雅的花架子不同,身姿看似柔弱却矫健有力,颇有大家风范。
他清秀的面容上染上了一抹红,缓缓的收起了剑,端坐下来,看着长卿笑了说:“怎么样?算你今日有眼福,我还从来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舞过剑。”
他和长卿的遇见也纯属偶然,至今提起初遇,春鹤鸣还被长卿嘲笑了很久。
当时春鹤鸣为了逃婚可是不择手段,装扮成女子混入了青楼当中,还被人下了药,差点霸王硬上弓,他把人打伤后就跑了出去,以及其狼狈的姿态碰到了长卿。
两人聊起了往事,长卿漫不经心的用手指抚摸着酒杯,开口问:“都忘了问你,你当初为什么选择逃婚?”
春鹤鸣眉头微蹙,像是想起了极为烦心的事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醉醺醺的说:“其实自小得到了什么,就该为家族付出什么的,我能理解也能接受,你知道和我联姻的那姑娘是谁吗?她一拳打下来能要了我半条命,真的,看到她朝我跑来的时候,我身体都在抖。”
“她还说我……说我是细狗。”
春鹤鸣唇角狠狠的一抽,觉得尊严被狠狠的侮辱到,他虽是看起来身体单薄了些,但成年男子该有的力量他都有。
甚至可以说,提着几十斤重的东西走上一天他都不带喘气的。
春鹤鸣看着长卿诡异的目光,生无可恋的抬起头,看着那空中的星子点点,委屈巴巴的说:
“我着实有些怕了,倒不是瞧不上人家姑娘,毕竟我了解的她只是浮现在表面的冰山一角,不配过于评价人家。”
“我只觉得自己活不久,才想到了逃婚的事,最后听说,那姑娘也逃婚了。”
“明明同样两个人都逃婚了,怎偏偏我那么倒霉,被我家里面的人追得四处逃跑,还留下了一大堆的污点,徐烬欢,你不许把那件事说出去,不然我可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