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在离开前,黎安将魔尊的位置交给了左秋然。
实际上也用不着特别交代,等他走了之后,左秋然作为魔域修为仅次于他的人,又执掌魔域大权多年,上位是理所当然的事。
正式传位的时候,甚至有魔族疑惑,他们的魔尊竟然不是坐镇魔宫的左秋然。
“傅云珩说想在仙云山跟主上再聚一回。”
传位之后,左秋然已是魔尊,改了对黎安的称呼,却还是尊他为上,“虽然他没说是什么事,但既然选在仙云山,应该是跟风凝有关了。”
黎安摸了摸他怀里的狐狸脑袋,将一个特制的颈圈系在她脖颈间,里面是他们这些年游历所得的天材地宝。
“他动作还是挺快嘛!”
黎安戏谑笑着,“原本以为,至少还需要个几百年,他们两个才能修成正果呢。”
“也是托了主上和仙君的福。”
左秋然这些年长居魔宫,忙着政务和修行的时候,八卦也是一点儿没落下,“三域和平渐趋稳定,解开了帝尊心结,才让傅云珩钻了空子。”
听着他这话,黎安眉梢微挑,“听你的语气,好像挺为风凝不值?”
“好白菜被猪拱了,谁会觉得不可惜?”
左秋然嘴下也是没一点留情,气得来送请柬的傅云珩直接将请柬砸在了他头上。
“你个吃狐狸的草,有什么资格嘲笑我这拱白菜的猪?!”
他倒也不反驳自己是拱白菜的猪,还接受得很坦然。
无论是外人看来,还是他自己定位,他跟风凝都不像是能站在一处的人,但仙帝这个好白菜就是被他拱到手了。
这就叫运气也是实力!
黎安接过请柬看了,笑着点傅云珩,“如果不是风凝让着你,你有什么运气都不好使。”
傅云珩挠头笑得有些傻气,“尊主说的是。您和仙君来吗?”
他看着黎安和玉琉君,心下又多几分怅然,“左秋然和死狐狸的喜酒怕是等不到了,最后吃一场酒再走吧?”
黎安侧首看玉琉君。
玉琉君只是朝他笑,“听你的。”
“好啊,那就去呗!”
黎安以请柬一角抵着下巴,状似思考,“上次去参加尘域人皇的婚礼,他送了我一株稀世仙草。这次仙帝成亲,怎么也该送我个仙域宝库吧?”
现场安静了一瞬,傅云珩冷汗直流。
“尊主,您……是在开玩笑的,对吧?”
看黎安似乎真在考虑去搜刮仙域宝库,傅云珩都快急哭了,“尊主……”
“逗一逗就要哭了,出去别说你是在我手底下干活的。丢人!”
黎安嫌弃了一句,却是又夸了一句,“不过能拿下仙帝,算不算我们压了仙域一头?倒是干得不错。”
傅云珩挠了挠脸,有些底气不足地解释,“那个,阿凝毕竟是仙帝,在外……咳,尊主,你到时候别下他面子。”
“……”
黎安捏着请柬的手紧了几分,眉梢一竖,“废物!”
傅云珩认骂。
虽然不到百年就修至渡劫期的他,即使在他们这一群动辄千百年的山妖精怪中,也已经算得是天才的存在,但实力不够就是不够。
就算实力够了,如果风凝不愿在人前当弱势的那个,他也不可能反驳他。
人可是他好不容易哄回来的,他可不敢学玉琉君灵力被锁时还敢强要位分。
他家那位未必有尊主这么仁慈。
吃过一场喜酒,便是最后的分别。
再次回到昆山之巅,先前的残红已尽数被风雪吞噬。
玉琉君一点点在原处贴上红喜字,挂上彩绸红绣球,只是没了香案供桌,只有一张暖椅。
仰躺在暖椅上看他忙活的黎安,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忙完的人坐。
并肩在不大的暖椅上坐下,玉琉君为黎安暖着手,有些心疼,“不必特意回到这儿来的。”
黎安却是摇头,“人常说,叶落归根。你在此长成,在此离去,散一身灵力修为,也算回馈此地供养你的生灵了。”
玉琉君笑他,“明明是魔,倒是比仙人还悯世。”
“有能者不怜世,将是生灵之灾。”
黎安将这句他的本体教于自己的话回赠给他,却又在下一瞬转了话题,“今生到此,你可还有遗憾?”
玉琉君侧首看了他很久。
久得不到答案的黎安回首对上他眷恋的眼,薄唇微抿,“若是有,或许……”
不等他话说完,玉琉君已是摇了头,将他轻轻抱进怀中,“此生能得你心相与,你身相守,已然无憾。”
话至此,黎安如何不知他心中之憾为何?
用积分换一次往生的打算就在嘴边,黎安到底没有直接出口。
赠予他人好意时,总该先问问对方是否愿意接受,更何况他们是如此亲密的关系。
过近的距离,总让人容易忘了该为对方留下独自的空间,而无意间冒犯。
所以越是亲近,越该注意自己的行事分寸。
“别人都说今生缘未尽,留待来世续。”
难直白说出自己心意的黎安,用了玩笑的语气,“你倒是挺知足。”
拥着他的人沉默着,下巴搁在他肩头,许久才在他耳边响起一声轻笑,“安安,我很高兴,你愿与我许来生。但是,安安,精怪,是没有来生的。”
黎安看不见他的脸,却能从话语里听出他的苦涩无奈。
与他的苦涩无奈全然不同的,是一道漠然得没有起伏的声音,说着相同的话。
他说:“主上,精怪是没有来生的。”
“玉石\/剑器等死物能开灵智,已经是天地恩泽。若不能在生限内飞升,便是魂散天地,再无存续。”
两道不同的声音,一眷恋怅然,一淡漠无波,同时响在脑子里,同样让他觉得熟悉。
他听见自己开了口,随着脑中出现的另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问出心中疑惑,“可你不是已经修出神魂?”
玉琉君不曾作答。
他脑中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
这像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又像是一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迷惘的,只有被无端记忆搅扰的黎安。
他不曾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但突起的声音确实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