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年后,又逢与仙域结亲的喜事,尘域皇城张灯结彩,一扫战后的颓败悲伤。
尘域人皇携百官城外相迎,天边晓光乍破,彩鸾双飞,百鸟旋舞,簇拥艳丽百花轿自天际缓缓降落。
送亲的仙子仙君捏诀赠福,华光耀天地,清灵仙气罩笼皇城,叫人心旷神怡。
礼乐奏响,欢舞以迎,尘域、仙域皆是一派喜气。
混在人群中的黎安和傅云珩却是不自在极了。
太过浓郁的灵气对他们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虽还不到限制实力的地步,但也足够让人不舒服了。
屏息敛气藏起魔气,等尘域迎了花轿入城回宫,到大殿走完仪式准备开宴时,黎安朝傅云珩使了个眼色。
傅云珩看向高殿之上为新人赐福完毕的人,敛眸叹息一声,展开周身魔气。
霎时间,无数神识锁定,凌冽肃杀之气刺破大礼肃穆喜庆。
傅云珩神识掠过全场,并没能在场上找到自家尊主和那位仙君。
说什么吃席果然是骗人的,但愿他别闹得太过分,影响之后真正的两域和谈。
心念电转之间,傅云珩收敛杂乱思绪,抬眼对上高台之上的人,气势一提,荡开加注在己身的威压限制,狂妄一抬手,半垂首,朗笑高语,“吾主听闻仙域、尘域今日大喜,特遣某前来送上大礼!”
“魔头!休得猖狂!”
仙域一人高喝一声,抬掌引剑,“今日乃我两族大事,岂容尔等狂妄?拿下!”
本就预防着魔域闹事的护卫队随令提功。
傅云珩身如鬼魅,却只躲不攻,“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某携礼而来,诸位如此,太过失礼。”
旋手挥出一击,傅云珩逼退近身之人,仰头看向高处扣剑冷视的仙域之主,“风凝,我今日为两域和谈而来。若你执意诛我,将错失仙魔两域和平之机。”
“和谈?”
风凝还未说话,领战之人已是冷哼一声,攻势再起,“魔域若真有意和谈,就该他黎安亲自来!派你傅云珩一个仙域的叛徒,魔域和谈,实无诚意!”
“我生就魔根,落入仙域本就是意外,如今回归魔域,何来背叛之言?”
傅云珩横掌击退来人,扬首嘲笑,“怎么,风邺?你亲爱的师兄就算跟我解除了道侣关系,也不肯接受你,让你自尊受挫了?”
“傅云珩!”
风邺气得咬牙,长剑再旋,“你找死!”
傅云珩沉眼凝气,却见长剑停在了自己眼前。
余光一扫高处面无表情的人,傅云珩收招,笑看着眼前面目扭曲的风邺,“师叔,看来在师尊心中,还是云珩更重几分。”
风邺咬牙收剑,扭头不解盯向风凝,“师兄!”
风凝却并不看他,淡淡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傅云珩,漠然撇清关系,“你我早已不是师徒。”
傅云珩眼神微暗,唇角的幅度跌落些许,但又很快扬起,邪肆又无礼,“当然。若不自逐出师,你也不会同意与我结成道侣。”
“你我也已不是道侣。”
平静叙述事实的话,堵得巧言的傅云珩喉间一涩,眸中苦色显露,攥紧了拳强抑万千心绪。
“魔尊让你来,要谈什么?”
风凝的问话让傅云珩醒神,垂眸盖了眼中暗色,扬首又是落拓不羁,“时刻被人拿剑指着,我容易记性不好。仙尊不如与我单独一谈?”
“师兄!你少听他花言巧语。”
风凝盯了傅云珩片刻,却是没听风邺劝告,“跟我来。”
“师兄!”
无视风邺的急躁愤怒,风凝先一步离开。
傅云珩负手慢悠悠朝风邺投去挑衅得意的一眼,追着风凝离开的方向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差点忘了。”
翻掌找出一枚空间戒,傅云珩屈指将其弹向尘域人皇,“尊主让我送来贺礼,恭贺陛下大婚之喜。”
说罢,他又朝向风邺一笑,“师叔放心,不过是些丹药灵石。说来也要多谢师叔送来的那条灵石矿脉,才有今日这份大礼啊!”
听傅云珩提起因自己失利导致灵脉被夺一事,风邺就恨得牙痒痒,但终是没再动手,“哼!本君没你这个欺师灭道,助纣为虐的师侄!你该庆幸,你不曾助前任魔头为祸世间。否则,你必将被斩于师兄剑下!”
丢下这句话,风邺不再理会傅云珩,若不是怕魔族还有人潜藏,会对在场众人不利,只怕他会直接拂袖而去。
傅云珩转身去寻风凝,却是心中戚戚。
他确实该庆幸,在重伤濒死时遇见的是自家尊主,但不为恶,不祸世,能换得一心奢望吗?
僻静宫殿,丛竹摇曳,白衣胜雪,银丝如华,按剑而立的人正如他的佩剑饮愁,独饮愁思,拒人千里。
傅云珩凝视着眼前人背影,放轻了脚步,却还是惊扰了融入静竹画中的人。
风凝回首看着傅云珩,温和有礼如从前,清冷疏离却俨然将他划归路人,“长话短说。”
脚步一顿,傅云珩垂首按下心间抽痛,敛了先前故作的狂妄张扬,沉静絮絮道出跟黎安商讨好的和谈之事。
风凝静静听完,点了点头,“新任魔尊若真如你所言,确实是三界之幸。至于双方议和的细则,吾还需与仙域众人商讨后,才可做下决定。”
“理该如此。”
傅云珩应和着,抿了抿唇,却欲言又止。
像是没觉察他还有未尽之言,风凝颔首请辞,“若无旁事,风凝告辞。请。”
当人将要走过自己身边时,傅云珩终是没能沉住气,“师尊!”
风凝眸色一沉,顿住脚,与其并肩而立,所向却相反。
“你我已不是师徒。”
他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顿了顿,再次补充,“也已不是道侣。”
傅云珩攥紧的手指节泛白,“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吗?我虽为魔,但时刻记得你的教导,不曾行错路。若魔域跟仙域达成和平协议,我们……”
“仙魔注定不会有结果。”
冷漠的话斩钉截铁得让人心寒,却有人偏不愿死心。
“那不过是你的偏见。”
傅云珩回身望着眼前人挺直的脊背,脑中浮现的,是玉琉君为黎安弯腰,是往日彼此间的相处。
他多想,此人的脊梁不要这般笔直。
他多想,此人也曾有一刻肯放松那剑一样冷傲的风骨,像寻常道侣一样依赖自己,哪怕一刻。
可惜,在他意识清醒的时候,这样的心思终究只会是自己一人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