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燕扶光和他三个儿子相处,熙和帝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他不是个好父亲,可他儿子是。
心酸和欣慰在内心翻涌交织,到了鹤鸣院,他悄悄招手把澜哥儿叫到身边,问道:“你们父王平日里也会这么陪你们玩?”
“回皇爷爷的话,是的。”
其实多余问这一句,熙和帝看到书房里摆了许多不合时宜却又温馨可爱的小物件时,他就明白了。
他没再要求燕扶光立刻回去办差,“你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回来,朕给他们发了俸禄的,总不至于个个都吃干饭。”
“您明白就好。”燕扶光捻着扳指,目光悠远,“大燕只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不可能靠着一个人就能走得更远,父王若没有多余的精力,何不把心思放在选拔人才上?”也好过你整天被徐皇后和燕羡之合起伙来忽悠。
熙和帝感到愧疚:“是这个道理。”
他目光没有燕扶光放得长远,总想着现下好过一分是一分,可几十年的经历还没反映出他的失败吗?越往后缩,留给整个国家的生存空间就越小。
大燕在他手里没能走上坡路,他希望至少在他驾崩后,留给燕扶光的摊子没那么烂。
燕长风眼睁睁看着许久不提笔翻阅奏折的熙和帝去了一趟太子府回来就变得勤劳,他眨眨眼,居然不是梦。
下值后,燕长风拎着壶酒前来拜访。
刚处理完信件的燕扶光本想立刻前往锦箨院,却被方进宝告知他二哥来了。
“三弟,用膳没?”
明摆着来蹭吃的,好歹酒是拿了。
燕扶光抬手吩咐:“晚膳摆在鹤鸣院,另着人去给你们魏主子说一声。”
方进宝垂头弯腰道:“是,奴才这就去。”
燕长风温文尔雅地一笑,倒酒的姿势优雅随意,他把酒盏推到燕扶光面前,“多谢三弟。”
燕扶光喝了这杯酒,问他:“找我有事?”
没事的话,谁不愿意一下值就回府?毕竟府里还有人等着。
燕长风尴尬一笑:“也没什么事,找人喝喝酒。”
至于为什么想到了燕扶光,是因为燕轻舟是个大嘴巴他不敢在他面前敞露心扉,燕清淮两口子正是甜蜜忙碌的时候,他不便去打搅。
燕扶光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他在燕长风眼中看见了许多疲惫。
他敲着桌面,琢磨片刻后问道:“你不想回府?”
燕长风回答得很艰难:“有点……”
本来他以为燕扶光同为男子,或许可以稍微理解他一下,可燕扶光偏不。
阴阳怪气戳心窝子的话一股脑向燕长风砸来,他听见燕扶光说:“不想回府,想养外室了?”
“不是!”燕长风果断否认。
燕扶光拿起书桌上专门为澜哥儿三兄弟准备的小戒尺,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戒尺,看得燕长风手心隐隐作痛。
“不是?不想养外室,也不想回府,那就是单纯厌倦了,这有何难,和离便是。”
他一向不耐烦劝谁,反正要么好好过,要么放过人家。礼部尚书之女,自小才华横溢,备受家人宠爱,和离对人家来说并非难以接受。
燕长风被他吓得脸色煞白,“我没有这个意思。”
林淑娴离了他确实也能活,而且还会过得更加无忧无虑,只要燕长风一想到这点,他就抑制不住恐惧和害怕。他绝对不会和林淑娴分开,即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没有?燕扶光更难理解了。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燕长风一直在陈妃那边为林淑娴说话,可陈妃铁了心不搭理,他没办法,每次回府看见她,心里的愧疚无论如何也消不了。
情情爱爱,说起来是两个人的事,事实却并非如此。
“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燕扶光重复一遍,思忖片刻道,“那你为她做了什么?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就全心全意对人家好,总归不会出错。”
燕长风一怔。
伪君子!他在心里唾骂自己。
“多谢三弟指教!”燕长风酒不喝了,晚膳也不吃了,他要去给林淑娴买礼物。
燕扶光把这壶好酒收好,把他当感情军师,就带了这么点东西,怎么能够?
“方进宝!明儿去齐王府替我收学费!”
他溜达着来了锦箨院,澜哥儿几个在绿卿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在府里看见熙和帝的事。
澜哥儿极其护短:“父王很累了,皇爷爷还欺负他,长大了我要帮父王!”
聿哥儿极其感性:“父王,小可怜……”他学着生病时绿卿哄他的语气。
九哥儿极其暴躁:“不干啦!回家!娘养!”反正他都看见了,娘亲有多多的银票,大哥哥说可以买吃不完的糖葫芦。
绿卿:“……”
要不要听听你们在说什么?
燕扶光站在门口听了会儿,没忍住笑出了声:“没白养你们几个。”
他不是好儿子,可他儿子是啊。
绿卿揉揉被吵得嗡嗡响的脑袋,余光闯进一片竹青色衣袍。
“殿下?”她似乎有些疑惑,“您不是说先不过来吗?”
燕扶光坐到她身边,轻轻环住她的手腕摩挲,回答道:“二哥他来去匆匆。”
他悄声在绿卿耳畔说小话:“他年纪大脑子糊涂了,我差点用小戒尺打他。”
绿卿被他神秘兮兮的动作传染,也压着嗓子用气声问:“为什么?”
“他该打,整天无病呻吟。”
与其把时间全部用来纠结,不如多对林淑娴好点,多为她分忧,让她不至于在陈妃那儿受了气,还要在他面前谨小慎微。
绿卿很认同燕扶光,燕长风太不接地气了,有些想法太天真,才导致林淑娴一个人受苦。
她灵光一闪,她家殿下不好打,但是林淑娴可以啊。
长长的、结实的、泛着冷光的戒尺被她装进盒子,再命下人送去了林淑娴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