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倚虹院到锦箨院这一路,燕扶光稳稳抱着绿卿,心境很是复杂。
他对她说:“澜哥儿好好的,他就是你的孩子,谁也抢不走。”
说这话的时候,燕扶光想起了自己的母妃。
熙和三十二年,他也这样紧紧抱着昭贵妃,看她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听她喃喃后悔,见她彻底闭上眼睛。
而他的父皇,不仅没有帮他调查清楚昭贵妃去世的真相,还自我感动般想把他转记在徐皇后那里,美其名曰弥补他,让他成为中宫嫡子。
燕扶光也是从那个时候推翻了他一直以来对皇宫的看法,那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不再是他童年记忆里的家,而是摧毁他母妃的刽子手。
他不在乎他孩子的母亲是什么身份,对他来说没有嫡子和庶子的区别,因为他绝不会像熙和帝一样,与很多女人纠缠不清。
他的决心在于他的母妃,曾经亲眼见过昭贵妃如何日渐憔悴痛苦最后蹊跷离世,他不允许自己成为母妃最讨厌的那种男人。
宠幸绿卿对他来说是意外,也曾有过将人杀了一了百了的想法,但到底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后来她怀孕生子,给他诞下了可爱机灵的澜哥儿,对他来说,绿卿就已经被划归为自己人的那边。
护着她无所谓感情,他向来不屑于纠缠在儿女情长里,天地宽广自有他更值得去追求的东西,但他是一个男人,该承担的责任绝不会丢下。
燕扶光垂眸看了眼怀里毫无生机的人,嗓音沉稳有力道:“王妃的位置还需要她占着,但是我会给你找回公道。”
绿卿似乎已经将全部精力耗光,眼神涣散听不进去任何话,她怔怔地盯着燕扶光的下颌,没有半点反应。
回到锦箨院,燕扶光把绿卿放在床榻上,叫来江医女仔细询问。
“她身子如何?”
“回王爷,庶妃身子肯定是伤了的,但毕竟年轻,往后好好养着,不会有大问题。”
江医女做的药丸,既促使绿卿“小产”,又为她解了宁华月下的毒。
况且绿卿并非真的有孕,所以待毒解除干净,好生调养,是可以养回来的。
燕扶光点点头,回头给绿卿掖掖被子,吩咐寄琴和曼冬:“照看好你们主子,本王去一趟倚虹院,晚点再来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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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华月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燕扶光撂下一句话就走了,她像个丢人的小丑独自等待凌迟。
满院子的下人全都屏着气息,主子都要遭殃了,她们这些丫鬟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宁华月呆坐在软榻上,三魂六魄随着燕扶光那声冷冷的“回头与你算账”抽离身体。
王嬷嬷不忍心地抚着她的后背出主意:“其实今日的事就是兰心她不小心推了魏庶妃一把,纵然您是主子,丫鬟犯了错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但意外之事谁能说得清楚?王爷无非只能怪罪您没管教好兰心,难不成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魏庶妃小产是您导致的?”
事情缘由是什么王嬷嬷当然再清楚不过,可舍弃一个丫鬟,保全自身,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魏庶妃这次运气好,下次就不一定了。”
王嬷嬷几十年浸淫后院,早年间帮助宁夫人整治宁见山那些莺莺燕燕,将后院的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心机手段比一个丫鬟强多了。
“您也不必愧疚,兰心这丫鬟忠心是忠心,但太过蠢笨,早点舍弃了才好。”
宁华月优柔寡断,迟迟难以下定决心。
王嬷嬷苦口婆心地劝:“再晚点王爷就过来了,您不拿出态度,王爷只怕是会更生气!”
宁华月咬着牙皱眉道:“那便依嬷嬷所说,将兰心杖杀,表明我的态度。”
屋外的兰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哭诉声越发急切:“小姐,奴婢从小伺候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奴婢不求您放过奴婢,只求您念在昔日的情分上,保全奴婢的性命!”
宁华月始终默不作声,在王嬷嬷指挥下人把兰心摁倒行刑时,她走出去,看着自兰心身上渗出的血迹,嗓音微微发抖:“兰心,我不是不想救你……下辈子我再好好对你……”
兰心痛苦的呻吟声越来越小,双手从紧握慢慢松开,下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眼睛渐渐蒙上一层灰白。
燕扶光刚踏进倚虹院,就见此场景。
他不咸不淡地瞥了眼血肉模糊的兰心,嘴角挑起冷笑:“王妃这会儿才想起来惩治这丫鬟?还是说本来就是做戏给本王看的?”
燕扶光回京后还没来得及换去身上的盔甲,如今立在倚虹院里发怒,倒像是把战场挪到了这里,满是硝烟戾气。
宁华月显然不是他的对手,被这么一质问,脸色都白了,嘴唇张张合合干巴巴地解释:“兰心冲撞魏庶妃,害得魏庶妃小产,妾身理应按照府中规矩处置她。”
方进宝亲自搬了张椅子放在廊下,燕扶光一手抵住腰间佩刀,健步上前,气势骇人地坐下。
“继续打。”
砰砰砰——
一声声闷响接二连三落下,兰心早已咽气,但燕扶光不开口,没有人敢叫停。
一团团鲜红的血肉飞溅,沾染在廊下摆着的花盆上,落在宁华月精致的裙摆绣鞋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宁华月脸色越来越白,亲眼看着兰心的身体肉被打成肉糜,她害怕得战栗。
终于,宁华月没忍住,捂住嘴:“呕——”
燕扶光面不改色:“王妃看好了,什么才是本王府里的规矩。”
他抬起手,行刑的几人喘着气停下,紧张不安地等候吩咐。
阳光下,燕扶光狭长的眼梢微微淬着光:“挖个坑填了。”
宁华月错愕抬眸,在她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燕扶光手指点了点院子西北角的那棵腊梅树。
“本王瞧着那里不错,既然她是王妃的陪嫁丫鬟,想必主仆情深,本王正好成全你们,也方便王妃时时刻刻记住王府的规矩。”
“王爷!”宁华月浑身汗毛竖起,她接受不了这样的安排。
可燕扶光眼睛不眨一下,继续道:“王妃不介意倚虹院变成乱葬岗的话,大可以再挑战本王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