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上织毛衣的宋老太将手里的线团一扔，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匆匆跑出房门。
    “啥？我家振兴回来啦？”
    语气是任谁都听得出来的高兴，宋老太撒开腿就朝村口跑去。
    屋里的宋暖宋清禾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不喜之色。
    宋暖想到上辈子受尽大伯一家侮辱，每次大伯回家，宋振平那仅存的自信又会被宋老太消磨一分，宋好美也时常穿着光鲜亮丽的新衣服到她们姐妹跟前显摆。
    宋暖不仇富，但老是被一群苍蝇围着打转，她很烦躁。
    村口，一群大爷大妈围成一团，脸上满是艳羡和好奇，下工的锣声响起，村口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
    程振兴一家三口被众人围在中间，耳边环绕着各种称赞羡慕的声音，一家子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就连身上城里人的架子，都在这些夸赞中少了些许。
    宋老太脚趾用力，趿拉着鞋，硬生生跑到村口，来不及喘匀气，矫健的身板穿过人群，扑向宋振兴。
    “娘的好大儿，回来咋不说一声，娘好提前在村口等你。”
    宋振兴回抱着宋老太，脸上是看不出错处的笑：
    “妈，大家伙都看着呢，你可不能哭鼻子。”
    宋老太没好气瞪他一眼，上下打量着，随即满意地点头：
    “挺好，长肉了，春燕把你照顾得很好。”
    一旁的冯春燕默不作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也不看看自己家啥样，还想她照顾男人？还好宋振兴识趣，知道包揽家务，基本不用她操心。
    仔细打量完儿子，宋老太这才把目光分给冯春燕宋好美两母女，虽没刚才热情，但态度在几个儿媳孙女中已经是顶好了。
    “哎哟，大家都别站着了，该干啥干啥去，我家振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得给他做点好的。”
    宋老太拉着儿子就准备往家走。
    一旁的婶子们奉承话接连不断。
    “宋嫂子真是好福气，你家振兴可真有出息，现在都是城里人了。”
    “可不是嘛，城里工作那么难找，工资肯定不低哈。”
    “咱们大队也就程家有自行车，这下宋家也有了，啥时候我家也能买一辆。”
    “你就别想了，下辈子吧。”
    “嘿~你个老不死，吃屎了吧，嘴这么臭。”
    议论声不断，这下不仅宋振兴一家人骄傲，连带着宋老太，那腰板更是挺得直直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宋振兴老娘。
    好不容易打发完看客，宋老太一进家门猛地扎进厨房，从带锁的橱柜里拿出鸡蛋和本该过年吃的腊肉，风风火火炒了几个菜。
    下工到家的宋振平宋振国看见大哥皆是一愣，随即都不自然地打起招呼。
    宋振平面上毫无波澜，倒是宋振国，满脸不情愿。
    今天的晚饭格外丰盛，比过年更甚，自重生回来，宋暖还是第一次在饭桌上见到肉。
    众人上桌，宋老太将腊肉和鸡蛋挪位，放到宋振兴一家人跟前，其他人面前除了咸菜就只剩下青菜。
    “来来来，大家都吃饭吧，振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吃点。”
    宋老太举筷，端起盘子，将半盘子腊肉和鸡蛋都扒拉进宋振兴碗中，宋好美坐在边上，也被宋老太捎带上，剩下一小点，全都进了冯春燕的碗。
    开饭一分钟，两个荤菜光盘，舍不得碗底的荤油，宋老太夹了一筷子菜在空盘里涮了涮。
    一桌子人沉默不语，看着宋老太分菜，仿佛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大家都见怪不怪，低头喝着稀粥。
    一向受宠的宋壮壮率先不干了，好不容易吃次肉，自己一块没捞着，他小脸一垮，手中的筷子重重摔到桌上，嚎啕大哭：
    “我要吃肉，我要吃鸡蛋，才不吃这些 ，啊啊啊。”
    熊孩子哭得满地打滚，魔音绕耳，宋暖微微皱眉，下一秒，就见宋壮壮一激灵从地上爬起来，三两步跑到宋好美面前，伸手就要抓向她碗里的肉和鸡蛋。
    熊孩子不知在哪里玩的，一双手黢黑，宋好美嫌弃地撇过身，伸手将碗举得远远的。
    宋壮壮够不着，哭声更炸裂了，小手扑腾着打在宋好美身上，白色连衣裙顿时沾满漆黑手印。
    这可比抢了宋好美肉更令她生气，一把将宋壮壮推倒，满脸嫌弃地跑到水缸边。
    “啊啊啊，这可是我新买的裙子，要是洗不干净你赔得起嘛。”
    宋壮壮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脸上的肉duangduang两下，一个瘪嘴，就要大哭起来。
    壮壮妈刘爱花赶紧上前抱起儿子，满脸心疼：
    “哎呦，妈的乖宝，摔疼了没？”
    宋壮壮顾不上疼，手指着碗要吃肉。
    宋振国皱眉，看向大哥宋振兴，不悦道：
    “大哥，壮壮好歹是弟弟，好美就不能让着他一点吗？”
    刘爱花阴阳怪气：“振国别说了，谁让我们不是城里人。”
    接连被弟弟弟媳责怪，宋振兴脸色铁青，刚想朝女儿发火，脚突然被重重一踩，差点没疼得他当场叫起来。
    冯春燕脸色更不好，看向宋振兴的目光满是警告。
    宋振兴轻咳两声，这才开口：
    “振国，这就是你不对了，妈心疼我们一家好久没回来，这才做了好菜，壮壮这孩子也不能仗着年纪小就欺负姐姐。”
    手心手背都是肉，宋老太在孙女和小孙子之间左右为难，听宋振兴这么一说，她像是瞬间找到了论点，骂道：
    “振国你也是，你大哥好不容易回趟家，就不知道管着壮壮一点，平日里家里的鸡蛋不都是给壮壮吃的嘛。”
    宋振国不服：“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没给妈带点东西？”
    宋老太面色一僵，下意识看向儿子。
    宋振兴面子有些挂不住，强装镇定：
    “这次回来得匆忙，来不及准备，下次一定给妈补上。”
    “欸，好，好，你记得妈就行。”宋老太眉开眼笑。
    宋振国还想再说点什么，被宋老太一记眼刀镇住。
    宋暖一家四口默默吃着饭，桌上的闹剧丝毫影响不了几人的食欲。
    眼看饭桌安静下来，宋振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开口：
    “妈，我这次回来有件喜事跟你说，我要升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