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其貌不扬的客轮正缓缓驶向港口,犹如一位疲惫的旅人,带着满身的风尘。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被一层灰色的薄纱笼罩,透露出即将降雨的迹象。
今天是星期五,临近傍晚,许多人盼望着双休日的到来,好尽情出去游玩一番。旅游,不就是一个人从自己厌倦的地方,跑到别人厌倦的地方去挥金如土,然后心满意足地回来,继续过着艰苦的生活吗?
或许人生便是如此,需历经一场又一场的磨难,才能在磨难中不断成长。
与普通人那些琐碎的事情相比,洪凯山的生活要单调许多。他二十岁时投身军旅,在战场上一待就是十五年,每日不是在战场上角逐,就是在奔赴战场的途中。在硝烟弥漫、枪林弹雨的环境中,他过着如此乏味且一成不变的生活。没错,对他来说,战场上的杀戮不过是一种单调的重复罢了。
从普通下士一路晋升至中尉排长,他的军旅生涯可谓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如今,国家处于和平年代,他也应声退伍。为了感恩他在保家卫国时的卓越功勋,国家每月都会发放一份特殊津贴聊表心意。
手持军功章,他可以轻松进入任何一家国企工作,这些企业无权拒绝。然而,这些令普通人垂涎欲滴的优越条件,却难以勾起他的丝毫兴趣。
此刻,他踏上了这片土地,来到了这座城市——罗西城。这是一座由三座岛屿组成的奇特之地。
这三座岛屿形态各异,大小不一,宛如一个“川”字般左右排列。岛屿之间由数座桥梁和地下通道紧密相连。其中,中城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连接左右两城的交通枢纽。多年的贸易往来促使中城发展迅猛,如今已成为繁华都市,是富豪们纵情享乐的绝佳场所。
左城靠近内陆,气候宜人,四季如春,是粮食的主要产区。右城则毗邻海域,以海产品和进出口贸易为主要产业。
洪凯山搭乘游轮抵达了右城的港口。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们大都背负着沉甸甸的行李,而他却只手捧着一个洁白如雪的盒子,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上方镌刻着“西锤林天,永垂不朽”八个大字。
这是一只冰冷的骨灰盒,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诉说着无尽的哀伤与思念。它所承载的,乃是洪凯山战友那逝去的灵魂。
所谓“西锤”,其实是一支位于边境地区、肩负守卫国土重任的边防支队之名;而林天,则是那位英勇无畏却不幸捐躯沙场的战友姓名。
洪凯山退役前接到的最后一项使命,便是要将那些倒在战场血泊中的战友们遗骨护送还乡。眼前的这个骨灰盒,已然成为他完成使命途中的最后一站——因为,林天的故乡就在此地,于右城的某一角落。
洪凯山默默地整理好身上笔挺的军服,细心地将被褥叠成整齐的方块状。然后背起行囊,迈着坚定步伐自船上走下,并拦下一辆出租车,向着心中既定目标前行。
“咚咚咚”,敲门声骤然响起。
“谁呀?”房间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这让洪凯山颇感诧异。
据他所知,林天是家中独子,既无兄弟姐妹,也无儿女。父母又都在车祸中丧生。所有亲人中,仅剩下他的妻子。
那这个男人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找错了门?洪凯山的思绪被打断,还来不及多想,房门已经打开。
一个妇人身着睡衣,挽着一位高大男子的手臂出现在他眼前。妇人的脸颊微红,呼吸略显急促,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清洗剂味道。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她刚刚与搂着的男人尽享鱼水之欢。
“你是林天的家属吗?”
看着一位身着军装的男子出现在家门口,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任谁都能察觉到一丝异样。但这位妇人却如若无事,只是淡淡的回了两个字。
“我是。”
“你好,我是洪凯山,是林天的战友。林天同志,已于三个月前英勇牺牲。这是林天的遗物,请您收好。”
听到这句话,妇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朝着洪凯山随意摆了摆手。
“那个死鬼死了就死了,谁要这种不吉利的东西,拿走!拿走!”
话音未落,她便“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将洪凯山晾在门外。屋内随即传来男女的嬉笑声。
“哈哈哈哈哈,你家那个蠢货终于死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了。”
“讨厌!”
洪凯山一时不知所措,原本准备好的一箩筐安慰的话,也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骨灰盒下,林天的遗嘱宛如沉睡的历史,默默地述说着往昔的故事。
那张五十万的支票,如同沉甸甸的责任,静静地躺在上面,标注着它是留给洪凯山的馈赠。
洪凯山起初对这笔钱的用意感到困惑不解,但如今,他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原来,林天早就洞悉了自己妻子的真实面目。从法律角度来看,军人的配偶出轨应按破坏军婚论处,然而,林天在明知真相的情况下却选择了沉默,这或许是因为他心中仍然割舍不下对那个女人的爱。
每个家庭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其中的是非曲折,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洪凯山独自来到公墓,将林天安葬,这个过程如同一场孤寂的仪式,单调而又庄重。
他孤独地来,又孤独地离开,仿佛在演绎着人生的真谛。
这就是人的一生吗?如此的孤独,如此的匆忙。
完成这一切后,洪凯山来到了一家商场。他挑选了几件衣服,换下了那身军装。
此刻,他不再是一名军人,而是回归到平凡生活中的普通人。
柜台的老板是个实在人,他执意不肯收下洪凯山的钱。在他眼中,军人在前线舍生忘死,保家卫国,自己虽不能亲上战场,但也想尽一份心意,将这些衣服送给这位曾经的军人。
但是,军队有着明确的规定,严禁索取群众的一针一线。
尽管如此,洪凯山最终还是拗不过他,无奈地打了个 0.3 折,只象征性交了 3 块钱才罢休。
接着,他茫然地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凝视着大街上的人潮。人群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仿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然而,洪凯山自己呢?他有方向吗?似乎并没有!
此刻的他倍感迷茫,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十五年前,他的家人早已惨遭那帮可恶的侵略者杀害。当时,他因在外工作而逃过一劫。
为了给家人报仇,他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原来的工作,投身军队,冲上战场英勇杀敌。
上战场时,他抱着必死的决心,然而,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他本想死,却没死成,而那些不想死的战友却一个个倒下了。
这真是造化弄人啊!
说实话,以他的状况,其实不应该退伍。留在部队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部队并不是想留就能留的,这是每个当过兵的人都心知肚明的。
或许他应该踏上归途,回到那片他诞生的土地。然而,那里已是一片荒芜,空无一物。对于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他来说,“故乡”这个词宛如一把利刃,无情地刺痛着他的心。
洪凯山继续茫然若失,他如雕塑般笔直地站着军姿,一站就是一个下午。直到太阳西沉,他才如梦初醒。
此刻,想要觅得一处栖身之所,竟也变得如此艰难。尽管战争的硝烟已经散去,但百姓们尚未适应这战后的宁静,大约下午六点钟,街道上空无一人。各个旅馆纷纷紧闭铁门,进入休息状态,纵有千金,也无处可花。
无奈之下,他只能在公园里凑合过一夜。对于历经战火的他来说,风餐露宿早已习以为常。就这样,他在公园的一座亭子里,以背包为枕,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