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斜,天际尽头仅露出一缕红日的小尾巴,这预示着,黑暗即将拉开序幕。
燕府后院,没了阳光的照射,阴森的氛围愈发浓郁。
偌大一个后院静悄悄的,仅有一道无力、凄惨的叫声时有时无地传荡。
涂山淼淼硬拉着裴礼出了小院,往哭声传来的方向行去。
不久,两人来到一个厚重的院门口,哭声便是从里面传来的。
涂山淼淼下意识就要推开院门。
裴礼提醒道:“淼淼姑娘,你不是说你不进去吗?”
涂山淼淼眉眼一弯,“没事,我看一眼就出来。”
“……”
果然是这样。
裴礼叹息一声,很是有些无奈,倏地有了感应,略微偏头。
“住手!”
一道冷喝声自远处传来。
是山河图,燕回。
值得一提的是,
燕回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院子一次,不过从未踏入小院。
能确定的是,燕回与房中被关押的女子关系非同寻常,具体关系倒是不得而知。
燕回火速来到近前,质问道:“你们来这做什么?!”
涂山淼淼收回迈出的那条腿,“里面有人在哭,我们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不必了!”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
燕回声音很冷,有明显的愤怒,并且直接下了逐客令。
“走吧。”
裴礼本就不想掺和这里头的事,招呼涂山淼淼直接离开。
“等一下!”
燕回急促的声音倏地响起。
涂山淼淼回头,不悦道:“你还想干嘛?”
“临渊。”
燕回并未理会涂山淼淼,而是看向裴礼,“能否请你杀个人?”
“里面这位?”
“是。”
裴礼摇了摇头,“杀不了。”
“价钱随你开,只要你出手,钱不是问……”
“不必了。”
燕回话还未说完,裴礼立时打断道:“这单子,我拒绝。”
“为何?”
“这对你来说,分明是抬手之间的事。”
燕回还补充道:“你放心,我可以跟你保证,你所做之事不会被任何人知道,也不会有任何人找你麻烦。”
裴礼反问道:“你也是杀手,还是烟雨楼地字魁首,为何不自己动手?”
燕回讪笑道:“我只是不屑于出手。”
“是不屑于出手……还是下不了手?”
裴礼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好似穿透了遮住双眼的缎带,直直地射向燕回。
燕回当即一愣,脸上明显的异样一闪而逝。
他移开了视线,“罢了,既然你不愿出手,那此事就当我没提。”
“呵。”
裴礼笑了一下,径直离去。
身后,涂山淼淼立时跟上。
两人很快回到原来的小院。
好半晌。
涂山淼淼忍不住道:“你为何要拒绝?”
裴礼道:“怎么?”
“燕回在燕家的地位不低,日后没准还要领导整个燕家。”
涂山淼淼分析道:“若是能得到他的这个人情,或许以后对你助力不小。”
“人情?”
裴礼摇头道:“没那么简单。”
人情债,也是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那屋里的女子与燕回定然有极大的牵扯,甚至两人干脆便是至亲。
燕回自己不杀,定然有某种更深层次的难言之隐。
可若是裴礼杀了,燕回日后想起至亲是死在裴礼之手,这个人情债,燕回可就不一定要如何还了。
这就好比一滩浑浊的粪水,谁掉了进去,谁便要弄得一身屎,就算上岸洗净,心里也会犯恶心。
院中,裴礼两人正说着话,燕回竟是也走了过来。
裴礼蹙眉道:“燕兄还有何事?”
“先前忘了与你讲。”
燕回说道:“并州的几位天字级前辈已经到了柴桑郡。”
其实他就是特意来与裴礼说这事的,撞上涂山淼淼要进入那个院子,纯属巧合。
裴礼手指摩挲着剑柄,问道:“何时碰面?”
“今夜。”
“位置。”
“醉香楼。”
……
醉香楼。
柴桑郡最大的酒楼,集酒色财气于一体。
自然,这里也是燕家的产业。
今夜的醉香楼,并不对外开放,哪怕是并州极有权柄之世家,也入不得醉香楼。
“老周,少爷回去多久了?”
醉香楼五楼的一个包厢内,苍老的声音倏地响起。
只见,
身形佝偻的燕澈手持拐棍站在窗边,浑浊的双眼看着外面的漫漫夜色,老态愈发明显。
其身后,周庆毕恭毕敬的半弓着身候着,“回家主的话,有小半个时辰了。”
在外人跟前,周庆称燕澈为老家主,若无外人,则是称家主。
燕家燕澈的存在,并不被太多人知晓,燕家现任家主燕南天,不过仅是明面上的话事人。
实际操纵燕家的,一直都是燕澈。
燕澈倏地问道:“那丫头还活着?”
老周点头,“是。”
“唉。”
燕澈一声叹息,本就佝偻的后背,愈发佝偻了几分。
“家主不必担忧,少爷年纪还小,难免会有心软。”
周庆安慰道:“以少爷的聪明才智,想来用不了几年便可领悟家主的良苦用心。”
“几年?老头子我还能有几个几年?”
“怕是我这把老骨头进了棺材,那小子都还开不了窍!”
燕澈古井不波的情绪有了波动,手中拐棍在地上杵了好几下。
周庆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燕府后院那被关押的女子,唤作王雨溪。
是燕回的婢女,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
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食则同席寝则同榻。
若是放在寻常家族,成全两人白首一生,倒也当的上一桩美谈。
可燕回不同。
他是燕家未来的接班人,是要推翻大虞,复兴大燕国的国君。
身为国君,岂能为一介女子情爱所牵绊?
那王雨溪便就是燕回唯一的弱点。
她不死,燕回的心就不够冷,不够硬,更不够狠。
燕澈不断的折磨王雨溪,就是想让燕回亲手杀了她,以此来磨砺燕回的帝王之心。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王雨溪仍旧活着。
其实若仅是如此,倒也还不至于让燕澈如此愤怒。
燕澈最为愤怒的是,燕回从始至终居然都没有违抗过他的命令。
哪怕一次都没有!!
这样一个乖孩子,是不会有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