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凌晨,我和薄从怀出现在了城齐市北的雁河河岸。
虽然已经到了初夏,但是凌晨的空气还是很凉,特别是在湍急流动的河边,水汽混杂着阴寒的空气,让人不禁一哆嗦。
无尘状似一场来无影去无踪的疾风,来到我们面前,抛下一堆让我们头疼的线索,然后无声无息地隐入一场莫名其妙的雾中消失了。
我和薄从怀无路求证他的话是否准确,但是我们还是来了。
薄从怀说,无尘不会做无来由的事情,既然他说命中注定,那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我一边点头,一边暗自里琢磨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初次见无尘,薄从怀如临大敌的表现,让我以为他和无尘之间一定是存在不可磨灭的深仇大怨的。
可是,他又偏偏很听这位“敌人”的话,甚至达到了无需理由的信任。
他俩之间,相爱相杀,确实让我很好奇,不过现在倒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裹着薄从怀的斗篷,坐在河堤的一块巨大岩石上。
鼻端蹿进几缕雪松清冽的气流,让我在感受到温暖的同时打了一个舒服的哆嗦。
我们身后,黑黢黢的一片,是临近雁河的几栋破败不堪的楼房。
楼房分布紧密,一栋紧挨着另一栋,很有默契地毫无光亮,像是在寒风中瑟缩成一团的流浪者。
这里是郊区,本来就不会吸引人过来,又是一片老旧区,和处处显露的城齐市中心格格不入,早就已经被城市里的人遗忘了。
但是,即使被大多数人丢弃,这里还是某些人梦寐以求想回的家。
比如,肖暮。
薄从怀在带着我赶来这里的同时,他抽空给宫肆打了个电话。
虽然他一身玄色长袍、手握智能手机的样子有些滑稽,但是这通电话确实给我们这趟旅程提供了一些宝贵的线索。
在肖暮独自讨生活,也就是他和他异父异母的哥哥肖骁一起生活时,他们就住在这片危楼中。
外人觉得破烂残缺,不堪居住。
而他们,一无所有只有彼此的他们,却甘之如饴。
两个少年用自己所有的能力将这里布置成他们温馨的小家。
在这里,他们能感受到家的温暖,也能感受到家人支持和理解的力量。
我一边听薄从怀向我转播宫肆提供的消息,一边点头,
“怪不得无尘会说肖暮会出现在这里。”
薄从怀面无表情,语气中透露着冷意,“恐怕,不止是肖暮。”
我不仅没理解其中含义,甚至都有些没有听清,“啊?”
薄从怀抬眸看向河面,同时伸手将我向怀里拢了拢,柔软的唇贴在我的额头,“冷不冷?”
我摇头,准备翻找衣兜里的手机,看看现在是几点。
薄从怀感受到我的动作,轻声回答,“还有一刻钟才到丑时。”
随即他低头,耳语道:“要是困了就在我怀里睡一会儿。”
我再次摇头,想到半个小时后能够见到肖暮,我心中既兴奋又忐忑,隐隐地生出一股不算好的预感。
夜静得可怕,现在这种天气,中间热两头冷,连知了都还没有出来,所以夜晚还算是宁静。
我憩在薄从怀温暖的怀中,突然回想起了幼时奶奶的怀抱,完全地将我包裹,隔绝一切外界的危险。
实在是太过于舒服,我忍不住打了一个连一个的哈欠。
薄从怀在头顶轻笑,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哈欠连天的结果就是,我的眼前被因此而生的眼泪而模糊成了一片,远处的灯光变成了奇形怪状的一大块。
我抬手抹去眼泪,刚想开口再问问薄从怀时间,突然发现在手背抹过而变得聚焦的视线边缘,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人影就在不远处的河岸边,几乎就要踩进河水之中。
一动不动,毫无声息,似乎就是一个不会动的稻草人。
我被吓了一跳,之前没注意那边有个人形的影子呀,什么时候出现的?
拉了拉薄从怀的衣摆,我不知道能不能发出声音,所以准备用手指去示意。
但是薄从怀感知外物的能力远远强于我,他双眼紧紧盯着那个人影,手按下了我蠢蠢欲动的手,安抚似的在我的手背上轻拍两下。
我也专心去打量那个人影,只能看出是站姿,宽大的外套以及帽子根本无法判断性别、身高、身材等其他信息。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呢?
难道是无尘所说今夜会在此处出现的肖暮?
我向上瞟了薄从怀一眼,他面上已经毫无表情和神色,也并不心急要去捉那人,我又犯起了嘀咕。
就在此时,在河堤的另一边,一片灌木丛微微抖动,似乎有什么活物蛰伏其后,此时有了动作。
我凝神转头看去,那边的距离稍远一些,夜色昏暗,更是看不清楚,我只能眯起我那双轻度近视的眼睛,努力张望。
和我一起向灌木丛后望去的,除了薄从怀,还有站在河岸边的那个人影。
我之所以知道他也在看,是因为他从本来背对着的姿势,转了个身。
这也恰恰说明这真的是个人,不是木偶假人之类的。
灌木丛又是剧烈地一抖动,然后从中间撕开一个口子,钻出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可堪观察的特点就多了不少,虽然身高一般,但是身材比例优越。
一双长腿交替向前迈出,坚定地向下走向了河岸边。
看来他的目标正是站在河岸边的那个人。
我真是要迷惑了,到底哪一个是肖暮?
或者,都不是?
薄从怀此刻还是静静的,很能沉得住气。
我和他所处的位置正是另一片比较稀疏的灌木之后,居高临下,看河岸比较方便,下边的人又不会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我们。
他不打算动,那我这个连状况都搞不清楚的小卡拉米更不能妄自动作,只能放轻呼吸去看河岸下越来越近的两个人。
从灌木丛后出来的人一直走到距离河岸十几米的地方站定。
两人相对而立,是两道同样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