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峫知道自家便宜师父一定会来,但从未想过再次见面会是眼前这种场景。
而且他十分确信面前这种情况,除了他自己,无论是解雨辰还是张起棂,根本不能与他感同身受。
别说感同身受,他们根本连看都看不见。
小三爷死死盯着不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眼中精光连连爆闪。
在许多年前反击汪家计划刚刚开始执行,邪帝为此焦头烂额根本无法合眼安然入睡的时候,小花儿为了哄他睡觉讲过一个奇怪的故事。
早年间,北京城出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由于发生的地点比较特殊,所以很少有人知道。
在二环内靠近长安街的一幢7层楼的楼房里面发生了一场大火。
火灭了之后,从里面一共清出了14具尸体,可是当时正是节假日,这幢楼里并没有人,事后检查的单位和附近的小区也都没有人失踪。
那么,这14具尸体又是从何而来?
警察也觉得此事十分蹊跷,最后法医尸检发现,这14具尸体中有13具尸体是男性,他们居然都是被“淹死”的,不仅如此,这13具男尸全部都有严重的眼疾。
而且尸体还被摆放在13个不同的房间里,在平面图上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鱼形图案。
而第14具尸体的女性尸体更为奇怪,警察是在天台上发现这具女尸体的,更夸张的是尸体居然是站着的。
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是站在阳台上被燃烧殆尽的,而事实上,天台上并没有着火,火灾只烤化了天台上的沥青。
从沥青上的脚印看,那个女人是全身着火后自己走上了天台,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这桩悬案发生的那幢楼牵涉到了霍仙姑,于是霍仙姑去请陈皮阿四出山,而当时的陈皮阿四由于身上背着几十条命案不方便出面,便交给了他的手下黑瞎子。
黑瞎子看完案发现场后,立刻便推断出一定还有第15具尸体,而且就在这个大楼内,于是,警察根据黑瞎子的推断又对大楼展开了新的搜索。
果然,在一楼的楼板下发现了一口诡异的古井,井里面居然有一具古代女性的尸体,不仅如此,她的脖子上还挂着一面非常奇怪的铜镜。
黑瞎子将女尸从井里背了出来。
当天晚上,他的眼睛就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像是有什么东西爬到了他的背上,只要他睁开眼睛就立即把他的头往下压。
黑瞎子在准备捞尸体的时候,就预料到自己可能会被殃及,但是他没有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而且他眼睛的问题一天比一天严重。
过了一周之后,他竟然连脖子都抬不起来了,甚至在某一次洗脸的时候,差点把自己淹死在洗手盆里。
那东西想杀了他。
这让生活平淡如水的黑瞎子觉得很有意思,他和背上的东西杠上了,甚至开始练习不用眼睛生活。
可不成想闹了这么一出之后,他脖子上的东西反而没再出现异动。
只是他的眼睛出现了某种诡异的变化,白日里光线充足的地方,他的视力几近为零。
反而在乌漆嘛黑的地方看的无比清楚。
这种状况的发生,给他那双天生就与常人不同的眼睛增添了更多令人畏惧和胆寒的诡秘。
可那时候小花儿告诉他,黑眼镜背上的东西不是鬼神在作祟,而是一种未知的生命体。
那场烧尸奇案是一场古老的施法仪式。
那13具男性尸体全部都是伐木工,他们在林中伐木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具古代女性的尸体,在他们将女尸身上的金银首饰搜刮一空之后就受到了诅咒。
所有人的眼睛都出现了严重的眼疾,他们只好请来了当地远近闻名的“神婆”来帮助他们化解此次灾难。
神婆告诉他们要想解除诅咒,必须要把这具女尸身上的“灵”给送回去,之后,神婆便和这群伐木工一起,带着这具女尸来到了北京城的一栋楼中。
并将这具古代女尸放到了井中,然后就开始了仪式,很明显,这场仪式最终以失败告终,女尸身上的灵并没有被送回去。
而这13个伐木工也全部惨死在了大楼内,神婆则死在了天台上。
所以,黑瞎子在搬动女尸的过程中也被女尸身上的“灵”所寄生,他的身体和眼睛发生了变化。
不仅如此,女尸身上的灵还在继续折磨着他的身体,这个灵似乎在有意识的对这具躯壳【qiao,四声】展开争夺。
但没想到的是黑瞎子是个硬骨头,他的情绪丝毫没有被影响,就在他下定决心要和这个灵死磕到底的时候,他身上的灵突兀的安静下来彻底没了动静。
不再作妖,不是消失。
它还在黑眼镜身上,甚至他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逐渐被吸食。
他感受到了自己与未知存在玄而又玄的链接。
但这种链接,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摆脱身上这玩意儿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这才是他们想要治疗黑瞎子的眼睛,却从未想过要根除它的原因。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风险,他们也不敢贸然对它下手。
不得不说,这玩意儿着实聪明的紧,就这番操作,保了自己几乎几百年的安定。
只是为什么没有再攻击这具身体的主人,他们没有答案。
这件事后来讲了些什么吴峫记不清了,因为他睡着了。
难得的,在午后的咖啡馆枕在发小的腿上听着惊悚灵异故事睡了个好觉。
那是他那段时日为数不多的安宁。
思绪又回到当前,便宜师父这种被攻击后又得到奇异能力的境况,似乎与他别无二致。
黑眼镜能在黑暗中视物。
而小三爷如今,居然能看见原本不该看见的东西。
那么,如果由他自己的经历反推,那十三个伐木工发现的女尸才是上一任“灵”的宿主。
而这个“灵”无法脱离女尸,否则根本不必等人挖掘,只要有人经过,它随时都能再次依附于其他人获得自由。
但这种事并没有发生。
它被放出后杀死了包括神婆在内的十四人,最后选择了黑眼镜。
为什么,它没有杀死他。
明明,这具身体有被争夺的潜力。
并且,事实已经证明,无论是物理攻击,还是神婆的玄学,对它的威胁都微乎其微。
就像螣蛇于他,几乎有着压倒性的碾压。
可为什么明明唾手可得却放弃了。
螣蛇的诡计落空是因为青铜门的力量。
那么,黑瞎子又是因为什么而幸存。
但无论答案是什么,这些暂时已经变得不重要。
他没有忽略身体上来自那部分属于螣蛇灵魂的本源力量异动。
面对黑眼镜,那股早已没了意识的能量在暴动,翻腾不休。
不是对灵,是对人。
颤抖中带着戒备,又裹挟着森然的杀意,那是即使失去自主思维,也被印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对立。
就像,狡诈阴暗以偷袭致胜的蛇撞上了天克它有着锐利双眼和利爪的禽。
蛇弓起身子紧绷前半身弯成s形直勾勾的锁定前方猎物不再露出獠牙吐出信子。
这是蛇类爆发攻击的前兆。
仅仅是一瞬间,小三爷脑海里就想象出了画面。
所以,身边神奇的事情又增加了。
来自远古的螣蛇都会畏惧的东西,它的天敌。
黑瞎子身上的秘密,远比他知道的更为刺激和隐秘。
只是当务之急要先处理掉那个几近与宿主融为一体的背后灵。
从前吴小狗闲暇时也曾想象过如果能看见它,那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但亲眼所见的画面,甚至远不如他臆想中的恐怖和冲击心灵。
没有白衣长裙长发遮面发紫尖锐的指甲,也看不见发青的眼眶纯黑的双眸白的几近透明的脸。
身穿老式嫁衣的存在披着红色的喜庆盖头,就那么静静的依附在黑眼镜背后拢在衣袖中的胳膊伸到前方揽着脖颈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新婚佳偶模样。
如果忽略脖子以下的胸腹被后背遮挡,红布遮盖的脑袋却离奇的抵在黑瞎子的头顶,朦胧虚幻中带着格格不入的煞气和诡异之外,猪八戒背媳妇儿这种桥段其实倒也算和谐。
一眼望过去,甚至都远不如港式恐怖片来的惊心动魄。
但吴峫还是敏锐的感觉这东西远没有看到的这样简单,那隐藏在背后的一部分会是什么。
盖头下那种贪婪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却又忌惮畏惧的眼神,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
吸引生而未生死而未死的存在。
似乎不仅对肉体有效,对灵亦是同理。
灵就是鬼吗?
现在的小三爷没有答案。
但他知道,他的这种体质,是弱点也是最趁手的武器。
吴小佛爷几乎是在对视的心思百转之间就确定了自己即将要完成的事。
他为能帮到黑瞎子让他早日摆脱困境而感到愉悦,笑容也是发自真心。
可在螣蛇杀意弥漫之下只显得病态又让人不寒而栗。
“小花儿,你那先生的背后灵退休回老家了。”
我说了我能看见,甚至比以往看到的更多。
先生,这是解语花幼年时对墙头那位不速之客的称呼。
打不过,骂不得,便夹带了泄愤似的阴阳怪气。
那时,先生这个词,还大多只是称呼德高望重或学识渊博之人。
哪有这种为老不尊没个正行满嘴跑火车吊儿郎当贪财的先生,这种代称明显和黑瞎子本人八竿子都擦不着一个边。
只是成年后日渐成熟脾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便也没了这种明显情绪外泄的叫法。
如今被吴峫这么一说,却让小花儿不可遏制的震惊。
可等他回过神反应过来小三爷在说些什么,脸上不可避免的带出了情绪。
那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现今突兀的有了转机,怎么可能不激动。
但他没有忘记,说这话的是吴峫。
即使在他面前乖巧装的跟鹌鹑似的,可花儿爷从始至终都明白,这不是从前无忧无虑的天真无邪。
因此,解雨辰根本不担心黑眼镜会不会因为发小的失误送命,吴峫对他便宜师父的感情,可不比任何人少了半分。
他只担心吴峫想以命换命。
心脏被无形的大手猛然攥紧。
“吴峫!”
语调微颤暗含警告威胁,愤怒让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向前窜出几步就要拉人。
“别过来,站那儿看着我。我不会有事的。”
不能过来,我怕你会成为下一个。
吴小佛爷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连头都没回,抚了抚青玉刀的刀柄花纹轻声打消发小的忧虑。
他可能会死在任何地方。
但不会是在小花儿的眼皮子底下。
他多灾多难的发小承受的难过已经够多,不必再多一个明明就在眼前却无力拯救的噩梦阴影。
那种事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解当家脚步倏然定住站在原地皱起了眉。
心中高悬的石头依然在忐忑的上下起伏没个安定,
只是一如从前,只要吴峫说,无论多疯狂多不合理,解雨辰都会信。
花儿爷无视了黑瞎子望着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枉然,一切只能等待结局才可能说得清。
但他这种毫不犹豫站在发小这边的行为,怕是让黑瞎子寒了心。
无论今天结局如何,过去那种背靠背性命相托的信任都会被击溃成泡影。
再也不能恢复如初。
就像他所说,即便结局是好的,但伤害已经造成,无法弥补。
算了,没关系。
解雨辰微垂了眼帘眸中划过一抹释然。
只要解决了身上的问题,这人还能活许多年。
只要好好活着,是不是在他身边又有什么要紧,他们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他们连生命都不对等。
悲剧是必然。
没什么好遗憾。
解当家的生活本就如此,永远都在失去,他早就习惯了。
这些年的甜头,都是赚了的。
苦涩和释怀几乎是在同时转变完成。
这就是解雨辰。
他时刻都在与自己和解。
逼迫自己忘记,不去在意,不去钻牛角尖。
这也是他八岁掌家能安稳活到现在没有变成疯子的原因之一。
他很忙,事情很多,没有那么多时间悲春伤秋。
他的生存环境需要他以绝对的理性去压制自己不该有的感性和情绪,就像他从小一直以来坚持的那样。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那个智慧淡漠,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解当家。
只是四下无人之时,也许只有那些被蒙了黑布的窗子能窥探到几分无法继续压抑的叹息与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