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思娜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名长须中年人,长须中年人的眼中,并没有如同其他人见血的恐惧和慌乱。
这样的人要么是收殓尸体的埋尸人,要么是治病救人的医者,要么是恶贯满盈的凶犯。
亦思娜端详着长须中年人模样,绝不可能是凶犯。
挥手让女亲卫将赵军百夫长拖下去,亦思娜双眼凝望着子术,用赵国口音的上古汉语问道:“你可知赵军所在?”
“不知赵军何在。”医师子术泰然自若回答,并没有身处被俘的慌乱。
“你是医师吧?”亦思娜微微一笑:“这赵军是否有重要物资?”
子术拱手,应道:“老生乃医者,于军事物资无所知晓。吾与徒,在各方游医,恰在此处而已。”
亦思娜见子术彬彬有礼,也同样颔首回礼,“你可知附近赵军的动向?”
子术还是依旧拱手应答,“老生为医者,所善为治病救人,所行在救死扶伤,所做为崇尚医德。故,赵军动向,老生实无所知。纵使所知,亦难告之。”
中原人的“之乎者也”,让亦思娜脸庞稍微僵持了下。
刚学会赵国上古汉语,中原贵族中上阶层的讲话方式,让她很不适应,还是赵国民夫说的“白话文”口语表达好沟通。
稍稍回味了子术的话语,闻言而笑,“先生,你有骨气。”
“你应当知道,你性命掌握于我手中。你们一众性命都掌握于我手中。”
亦思娜不急不慢地威胁道。
子术听闻,坦然一笑,于是开口对答,“老生乃医师,悬壶济世之人。吾早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赵军待我多有照顾,吾不得有违忠义。”
亦思娜冷哼道:“哼,你所谓的忠义,生死之际,何足挂齿?”
听到亦斯娜如此一说,子术默然无语。
他用深邃之眼神注视亦思娜,发现胡人女子虽未长熟,几分稚嫩中却妖艳邪魅。
显然胡人女子不是个善茬,无论如何与他辩解,此女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子术只能哀叹着静观其变。
亦思娜见医师子术闭口不言,也就不再追究了,反而看向了其他赵国平民。
“你们中,能够提供赵军资讯者,现在就可以离开。”
这时,一个老者从蹲着的平民中站起来,缓缓起身,向亦思娜跪拜在地。
\"在下耿家村人,为村中主事。请将军恕罪。将军有问必答,在下自当知无不言。\"
亦思娜见这人是个软骨头,似乎怕医师子术连累他们,连连磕头。
她挥手示意,身旁女亲卫往后退下,让各位赵军平民不必紧张。
她微笑地看着老者:\"老先生请讲,赵军在此设营,所为何事?\"
老者缓缓道来:\"此地乃漯水河谷要冲,赵军伍佰长遣人来我村,强征百人来此劳作。”
“赵军于此筑寨固守,以拱卫句注塞。我等全是强征民夫,不敢反抗赵军!\"
亦思娜点点头,目光扫过营地,此战杀赵军320人,俘80人,杀民夫265人,俘660人。
她转身对女亲卫,问道:\"所有人都盘问过了吗?民夫中有假扮的赵军吗?”
“都初步调查了,没有赵军假扮。”
听到女亲卫回答后,亦思娜看了眼老者,用赵国上古汉语继续说道, “我准备放了你们,赵军没有给予你们补偿,我给予你们补偿,每位两袋粟米,死者有家畜分配。”
这句话一出口,不仅老者惊呆了,连医师子术同样惊呆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军队给敌人民夫发补偿的?死者还能获赔家畜?能有这种好事真是活见鬼了!
“这些民夫,把赵军的米麦也给他们,再给些我们的米,遣散回家。\"亦思娜对着身边女亲卫,再次叮嘱道。
女亲卫领命而去,接着一众平民都被要求去领他们各村民夫和拿米离开。
看到如此不可思议一幕,子术和自己的药童都木讷了。
“先生,你真是令人敬佩,”亦思娜向子术拱手道,“先生,您可领粟米后也可离开。”
子术不禁为自己看走眼而懊悔,本以为自己老命要交代这里,不能见到师傅。
结果现在来了个大反转,叫自己领米滚蛋了,子术活了几十年,从没碰到过这种事。
医师子术再次盯眼看着此女子,发现稚龄女孩不是常人。
子术这才,向亦思娜微微一礼,说道:\"在下子术,乃扁鹊先生弟子,一介游方医师。\"
“我为库赛特部,长生天神女麾下,亦思娜。”亦思娜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向子术同样拱手行礼。
看到这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胡人女孩,向自己行礼拱手,子术心里总有份说不出味的怪异感,何时胡人如此知礼节了?或者只是单单此女不同?
“不知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亦思娜继续询问道。
子术叹息道:“如今战乱频起,只能随波逐流了。”
亦思娜看着子术,不禁问道:“如果先生不弃,能否留在我军?”
子术闻言一愣,然后躬身道:“我本是游医,奉师命教诲,让我云游历练。”
看子术有所推辞,亦思娜便说道,“我不强求先生留下,先生可随时离开,只是赵军士卒民夫受伤众多,我军医治不过来!”
“好,老生便去看一看。”子术听闻,便答应下来。
亦思娜点了点头,向子术行了一礼,道:“如此也好。那就多谢先生了。”
说完,她然后转身走出了营帐。
子术和自己两个药童纷纷松了一口气。
“师父,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一个药童问道。
子术看了一眼营帐外正在忙碌的女亲卫,道:“休息片刻,去伤兵营看看。”
说完,他闭上眼睛开始养神起来,经历了这一番惊吓和折腾之后,他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休息片刻后,库赛特兵送来了菜饭,夹着肉糜和蔬菜的菜饭,让子术和药童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饭,他便叫上药童,跟随女亲卫,前往伤兵营。
进入营帐,便彻底傻眼了,只见女亲卫们,可汗卫士们,正在给赵军俘虏、受伤民夫用针线缝合伤口。
尤其是一个被箭矢胸前贯穿的民夫,女亲卫先在他伤口敷药,然后拔箭,再用极其熟练的手势,缝合伤口。
这一套熟练操作,让身为经验丰富的外伤医师的子术,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