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静静地听着,给予赵毅足够的空间表达自己的想法与决心。
从孩提到长大成人,身边的人都误以为作为大队长之女的我生活在无风无雨的温室之中,殊不知在这光鲜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命运多舛的堂妹。
当她勉强能分得一碗稀薄如水的粥时,我可能只能从那稀薄中分得几口米汤的滋味。父亲的内心深处对于这种不公是难以忍受的,每当餐桌上的菜肴丰盛,他的目光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堂妹母女俩清苦生活的无限怜悯。
我的求学之路,是凭借着个人的坚韧与不懈努力,一步一个脚印争取而来,而堂妹,她想要踏入学校的大门,似乎只需轻声细语在父亲耳边一提。
回想起初中毕业那场决定命运的考试,赵菀的名字赫然排在公社成绩单的末尾,成绩糟糕透顶,别说是在全县范围,就是在小小的公社里也是难掩其黯淡,自然而然,高中对她关上了大门。
而我,却以优异的成绩脱颖而出,成为家里继续深造的希望之光。
赵毅紧紧攥住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段往事,即便今日回忆起来,仍旧如同胸中一块难以搬移的磐石,沉甸甸压在心头。
最终,还是娘亲那份执着的爱意,她不顾一切地拼凑、省吃俭用,只为能筹集到足够我继续学业的费用,这才让我得以有机会延续知识的探索之旅。
“没有丝毫的埋怨”,这话听起来太过理想化。我与赵菀,不就是一面镜子的两面吗?一面是完整家庭的温暖怀抱,另一面则是父爱缺席的冰冷角落。
幼时,我甚至曾傻傻幻想与她交换人生,但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渐渐醒悟。
痛苦的根源,是那无力感,是发现自己只是父亲众多“财产”中的一件,无权过问分配。赵毅紧闭双唇,每个字仿佛都承载着重担:“因此,我渴望拥有自己的力量,用这股力量去创造出真正属于自己,可以自主选择、自由主宰的生活和未来。”
尽管“经济独立”这个词对她而言还有些抽象,但她清楚,唯有改变现状,才能走出这被动的局面。
在求学的日子里,她心中燃起了各式各样的梦想火苗,比如成为工人阶级的一员,为了这个念头,她还特意跑了数家工厂,不惜动用一切关系,请同学帮忙带领参观。
说到此处,赵毅不好意思地低头轻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嘲:“我当时的确有些天真,成为一名工人已非易事,我竟然还挑剔起工厂来。然而,当我亲眼目睹那些工厂的环境,才猛然发现,那些并不是我所追求的。母亲体弱多病,我能够继续学业的每一分钱,都是她一分一毫积攒而来,而父亲的心思,大多放在了照顾赵菀母女身上,忽视了家里沉重的负担。看见母亲因生活的艰辛而备受煎熬,我顿时清晰地认识到,我的志向,是要改变这一切。”
宋念听罢,了然于胸,赵毅这一番肺腑之言,无疑是在表达她的每一个决定背后,都有着深思熟虑的考量。
“你已经高中毕业了。”
宋念轻轻点头,语气中带着肯定,“等一下我会为你列出一些书籍,你试着去找来自学,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她愿意为这个勇于拼搏的女孩提供一个向上攀爬的阶梯,如果赵毅真心诚意,且愿意付出辛勤的汗水,那么,这些书籍一旦落入她的手中,只要她能从中汲取营养,宋念自当乐意将她引荐入门。
“真的可以吗?”
赵毅猛然抬头,眼神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自从从县城返回,她耳畔总是绕着关于宋念的各种传言。
高中生活为了节省开支,每月仅有一次回家的机会,无论是烈日酷暑,还是狂风暴雪,赵毅总是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直到假期来临,才踏上归途。
因此,当赵毅再次听到关于宋念精通医术的消息时,他的内心仿佛被一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电影占据,每一个画面都让他目不暇接,新奇而又充满期待。
“那是自然的。”
宋念轻轻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自信与从容,“针灸之术目前对你来说或许过于复杂,不妨先从识别草药开始,逐步积累,随后再寻找机会学习推拿技巧以辅助我。待会儿你仔细观察我的手法就会明白,推拿其实不过是几种基础动作的循环往复,在人体的穴位与经络之间轻柔地揉按。”
她的声音温和而富有引导性,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让人感到安心与舒适。
面对这样恳切的提议,赵毅哪有拒绝的道理?哪怕这里并非设施齐全的县城医院,只要能够学到真本事,对他来说便是莫大的幸事。
她那坚定的眼神仿佛在宣誓,要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属于自己的生活,自力更生的决心不容置疑。
一旁的宋月目睹宋念教导赵毅的场景,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羡慕,反而觉得对方在刻意逢迎。
在她看来,传授按摩技巧似乎更像是服侍人的工作,不由得心生疑虑。
而赵毅竟然如此专注地学习,这让她颇感意外。
赵秀与赵毅两人显然没有察觉到宋月心中的波澜,他们轻易地被宋念的真诚和热情所打动。
宋月在一旁暗暗思量,低声向赵毅问道:“你学习这些,是想成为大夫吗?可是成为大夫需要学习切脉、注射等技能,为何突然转而学习按摩呢?”
语毕,她故意挽起袖子,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赵毅,你暂且退一步吧,这种事情由我来做最合适。作为晚辈,本就应该照顾长辈。宋念,你还是教我吧。”
宋月的话语表面听起来无懈可击,但实际上却巧妙地暗示着宋念的动机不纯,同时也暗指按摩是服侍的行为。
这样的言辞,难道不是在试图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或许赵毅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狗蛋娘和赵秀都是经历过风雨的人,对于宋月这细微的心机,怎么可能看不透呢?狗蛋娘躺在床上,心中对这位儿媳已不再抱有任何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