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土已至,方入城门,便见满街落叶层层,家家门户紧闭,唯有戴着面巾的侍卫驻守城关,以及同样才到的其他零零散散的苍云修士。
原本便是萧条令人悲叹的画面,落到卿野眼中则更是诡谲可怕。
整座城全被笼罩于萤绿鬼火之下,城中虽无异,然,抬头便是炼狱,恍如无间。
“小师弟……”方朝转眼看着已经戴上了里三层外三层面巾的卿野,一时有些失语了。
卿野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头,口鼻可谓是遮得一个严严实实,防疫意识直接拉满。
卿野听方朝叫自己,扭过头瞧见自己大师兄光溜溜的脸,再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几重面巾,突然觉着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搜刮着自己的行李,又扯出一条淡蓝色绣有粉色小花的面巾来。
卿野瞧着这少女心爆棚的面巾,目光有一瞬僵硬。
额……虽然但是……只有这款式了……
卿野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敛了敛神色,主动忽略掉这面巾的花色。
“大师兄,虽然我们有修为傍身,但也尚不知这瘟疫是何形状,还是做些防护为好。”卿野讲得一脸真诚,将这面巾递给方朝。
方朝只道是自家小师弟关心自己,心下老泪纵横,欣慰极了,于是急忙接过这面巾,刚准备戴上时,看着这似乎是特意为秀丽姑娘做的面巾,还是不由得犹疑了一瞬。
不过瞧见卿野期待的目光后,方朝便再不做他想,很是利落的就将这面巾戴好,束得紧紧的生怕风一大,便将自家小师弟给自己的面巾吹跑了去。
……
越往城里走,阴冷之气便更是沉重。
一条街过,横亘路中一道栅栏。
栅栏前有一排带刀侍卫看守。
栅栏后则拉着一道巨大的白色帷幕隔离开来了里头的光景。
领头侍卫确认二人是苍云弟子后,才示意两边护卫开了栅栏。
卿野走在前头,方要掀开这白布进去时,便听得后头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放开我!”只见一瘦得仿佛只剩了骨头的少女竭力想要挣脱冲过这栅栏,声声泣血,“娘!我要见我娘!”
见官兵不为所动,这少女直接跪倒在地,用头撞着地面,若不是侍卫拉着她,便要一个接一个磕着响头。
“各位官老爷!我求求你们了!放我进去吧!我不怕染这病我也绝不会再出来!我只想陪着我娘……”
少女的额头在撞地的那一下便就破了皮血流不止,加上那一双哭肿的眼和满面尘垢,看上去可怜又瘆人。
卿野侧目见方朝蹙紧了眉,便知晓方朝生了恻隐之心,恐是想遂了这小姑娘的心意将她带入这最彻底的瘟疫窝中。
可这宫城侍卫又怎敢随一修士之言而轻易违背军令,况且,若真让这姑娘进去,怕只是平白多添上一条人命罢了。
卿野顿了顿,放下方欲掀开帷幕的手,走出栅栏,示意让侍卫松开这姑娘,再递给她一小瓶药膏,指了指她的额上的伤,眸光淡淡。
“擦擦吧。”
这姑娘却是不接,一双眼仿若已经流干了泪,麻木而执拗地看着卿野,将他当作了最后的一根稻草,嗓音干涩,似乎每发一个音节都扯得生疼。
“求你……”
“可是,你觉得你的母亲真的想在里面见到你吗。”
作为孤儿的卿野,并不理解这样的情感,只能用逻辑提出换位思考。
可卿野的这双眼睛实在是太具有蛊惑性,本生这样冰冷而淡漠的话,在这双眼的映衬下,便恍如是感同身受后的肺腑之言。
那姑娘一下子便如同失了力气,呆呆地怔愣在原地。
卿野见她似是想通了,也就不再多管闲事,毕竟世上可怜之人太多了。
于是将药膏放到她脚边,便不耽搁时间再入栅栏内。
“我娘名宋茹,若是可以,宋息祈求道长替我带句话!”卿野方入帷幕半步,那姑娘的声音便空荡荡的在后头响起。
未及卿野开口,方朝便已经应下。
那姑娘起身福了福礼,姿态端庄,似是自己的母亲就在面前一般,努力勾起一个笑容。
“小息很好,娘亲不要担心我,我等娘亲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