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渺回屋接了一个电话,又去卧室看了一眼正在扎针的许舅妈。
老和尚抬头看她一眼,眼中带着一丝控诉。
卫渺摸了摸鼻子,又看兰姐,她守在床边,垂眸看向自己阿妈,眉间忧愁。
卫渺出屋,看着院子里的拉扯尖叫,抬手看了看时间。
对木呆呆的站在那里的卫然道:
“阿然,侬什么想法?”
一直沉默不语的卫然抬头看向大哥。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样,但晓得阿妈肯定是回不来的。
但也不能被巡捕带走。
“大哥,饶过她这次,让他回家去吧。”
卫然现在的认知和能力,让他无法很好地处理这件事情。
只能求助大哥。
卫渺将十法币递给坐在那里抽烟看戏的巡捕,拱了拱手道:
“劳烦几位长官了。”
巡捕手里拿着十法币,心情极好。
“小兄弟放心,人我会带回去她家,亲自交她男人手上。”
罗小梅听见卫然让他回去,先是哀求,见卫然不为所动,尖叫着把卫然推在地上。
不顾他痛苦的表情,大声咒骂不停。
卫然看着嘴巴张张合合的女人,想起小时候她搂在自己怀里时候的柔声细语。
痛苦地抱着头,嘶吼一声,起身跑了出去。
卫玲瞧见,“大哥,我去看看。”说完就追了出去。
唯一想着卫二婶的人被她骂走了,她也很迷茫。
卫渺心中厌烦,对巡捕道:
“她擅闯民宅,推倒我舅妈,险些让她流产,这医药费保养费,总得二十个大洋吧。”
巡捕自然是想着卫渺的。
“吴叔,写好条款,让这位签字,咱们改日上门讨要。”
罗小梅指着卫渺想要撒泼,卫渺笑眯眯道,“婶子,侬家住在平康里吧。”
罗小梅瞳孔猛然一震动。
租界虽然繁华,但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洋楼豪车的。
穷人永远是大多数,平康里全是原来的老房子,多是大杂院,房东把大杂院的房子隔出来,出租给苦力穷夫。
罗小梅当年说自己到租界享福倒也没有吹牛。
她改嫁的男人家在租界有大杂院,光收租也有不少钱财。
可惜家中人多,男人上面有两个兄弟,下面还有两个兄弟和一个妹妹。
就看家中让他娶个改嫁的寡妇,就晓得是个不受宠的受气包。
掐尖要强的罗小梅嫁过去后,日子过得从来不顺心。
公婆强势,妯娌傲气,小姑娇气,丈夫软弱,她是抱着在租界享福的这口气强忍着的。
上两个月她给人浆洗衣服,遇到了同样给人浆洗衣服的严婶子。
套话中才知道自己走后,卫家竟然翻身了。
她顿觉心中郁结。
她如今过成这样,卫家却发达了,那她折腾一场的意义是什么?
不行,她要回去,回到卫家去。
于是她就开始打听卫家的事情,越打听越后悔。
她甚至还跑去卫然他们上学的地方偷偷盯着。
一年三十几个大洋的洋学堂,一送就送四个孩子。
卫家是真的发达了。
她昨天看着去卫家喝酒的人,开着洋车的,带大包小包礼物的乐意不绝。
本是趁着满月宴闹一场,大哥大嫂爱面子,肯定就将她留下了。
可昨天她被人吓唬逃跑了。
强撑到今日,她实在等不及了,没想到往日她瞧不上大哥大嫂竟然真的发达了。
卫渺懒得管这人什么心理,“签了还是去巡捕房?”
罗小梅摇头,“我不签,我不签?”
卫渺道:“那就劳烦几位长官上门的时候,让她家公婆签了吧。”
“不行!”
如果让那两个老东西签了,只怕她就没有活路了。
“这不行,那不行,你当我卫家是纸做的,任由你来取拿捏?”许阿鱼啐她一口。
卫渺拿着吴叔递过来的纸张,笑眯眯道:
“你说如果你公婆晓得你总惦记前夫家,他们会怎么做?”
罗小梅身体瘫软在地上,看向卫渺的眼神从恶狠狠变成了惧怕。
“我、我签!”
罗小梅不会写字,按了手印。
卫渺收起纸条,忍着她身上的异味靠近她,低声道:
“往后阿然他们如何对你我不管,若是你敢上我家门一次,黄浦江不差你这个人。”
枯瘦如柴的妇人如同死狗一样被拖走,背后还有嘤嘤哭泣的婴儿,确实可怜。
一向心软的许阿鱼却半点没有动容,只是可怜了孩子。
卫渺看见闹事儿走了,把罗小梅按了手印的纸条交给许阿鱼。
“阿妈,下次她若来,你就带着这个去平康里找一户姓李的,保证她能老实许久。”
许阿鱼嗔怪一眼,叹口气道:“毕竟是阿然他们的亲阿妈。”
一直没有说话的卫丽开口道:“大妈妈,我阿妈早就死了。”
许阿鱼将人搂在怀里,“这话在家里说说就行了,对外可别胡乱讲。”
卫丽垂眸不语。
卫渺再次进卧室的时候,许舅妈身上的针灸已经拔掉,人也苏醒。
许兰姐正在给她喂白开水。
看见卫渺和许阿鱼,她露出个歉意的笑容,“让你们跟着担心了。”
老和尚示意卫渺出门,许兰姐看见连忙跟了出来。
“大师,我阿妈她?”许兰姐问。
老和尚双手合十,温和道:
“母子平安。先慢慢调养,胎儿若能安好,老衲能保着他平安降生。”
老和尚说完,看了卫渺一眼。
卫渺双手合十,弯腰对老和尚行礼,无比真诚地对他道:
“多谢师傅。”
许兰姐不知道老和尚为何前后说的结果相差这么多。
但看阿渺的态度,晓得她肯定是在中间做了什么。
“阿渺,我想给阿渺打个电话。”
卫渺指着旁边的电话机说,“兰姐侬先打,我送大师回去。”
卫渺扶着的老和尚回了对面院子,就看小钱面色慌忙出房门。
“智上大师,您快去看看少爷,他、他、呕血了。”
老和尚听完脸上表情没变,走路的脚步却快了几分。
卫渺没有进去添乱。
这两天她感觉过了两年一般,事情堆积,总让人措手不及。
仿佛在为某件惊天大事铺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