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倒不担心吴子阳,若是连一个刚翻身的巡捕家的流氓小舅子都搞不定,他也就不要在租界混了。
几人是逆向行走,到门口费了一些工夫,因为有冲突,门口的人也不是很多。
卫渺一眼就看见嘴角青紫,眼圈泛黑的吴子阳,他怀里还抱着狼狈不堪的李晓雅。
吴子阳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阴翳,眼神中带着杀意对王三强道:
“王督察,很好,今天的事情,若不给我吴某人一个交代,我能把你从枪下救出来,也能让你再陷囹圄。”
这句咬牙切齿的话,说得王三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听见枪声跑出来的时候,以为是被卸任的督察,记恨他抢占了位置,派人来砸场子的。
结果入目竟然是倒在地上的妻弟,下半身血肉模糊。
而浑身狼狈的吴子阳抱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女人香肩半露,裙摆被撕破。。。
他心中咯噔,以他对自己妻弟的了解,这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吴子阳这种人他是不敢招惹的。
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误会,误会,吴副总巡,肯定都是误会。”他眯着眼睛,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说完扯过一直跟着林子建的狗腿子,把枪抵在他额头,恶狠狠道:
“给我一字一句地讲!”
那人扑通跪在地上,看着自己大哥血肉模糊的下半身,瑟瑟发抖,一点也不敢作假。把事情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
王三强听完后,看着周围人的表情,顿时后悔不已。
他不该冲动的,这种事情该私底下问的。
一遭翻身,这几天排山倒海的恭维有点让他忘乎所以了。
这下好了,小舅子这一枪白挨了不说,他还得给吴子阳赔礼道歉。
“子建,子建啊,侬咋了,那个杀千刀的小瘪三干的?”
林子娥推开人群,连滚带爬地趴在地上去推弟弟的身体、
鲜血很快就染红了她的高档旗袍和戴着昂贵首饰的手腕。
“三强,你要为子建做主啊,他是我老林家唯一的男丁,老林家的香火不能在我手里断了啊!”
卫渺看着这个场面,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看见吴子阳扭曲的脸上满是杀意时候。
一切皆因她起。
卢平生拉住了要上前去的卫渺,仿佛知道她所想一般:
“李晓雅状况不好,他现在情绪不稳定,你去了别将事情弄得更严重。”
白行舟听见两人对话,诧异道:“你们认识?”
卢平生表情凝重,“他是法租界副总巡。”
白行舟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道:“最年轻的华人副总巡吴子阳?”
他话音刚落,吴子阳就冲着卢平生方向冷声道:
“卢平生,劳烦你开车送我们去医院。”
卢平生看着吴子阳眸中翻滚的模样,和白行舟告辞,走上前去。
眼看着罪魁祸首要离开,高贵发型已经散乱的林子娥扯着嗓子尖叫道:
“你不能走,你们谁也不能离开,伤了我的弟弟,还想完整地走出公共租界,不可能!”
吴子阳抱着李晓雅连头也没回。
“你们知道我男人是谁吗?他是公共租界的督察王三强,是白家独子的救命恩人,你们这帮人必须给我弟弟赔命!”
王三强看着吴子阳当众不给他面子,心中也是不悦的,毕竟吴子阳在法租界何牛气,这里却是公共租界。
“王三强,侬个窝囊废,当初侬娶阿拉的时候,怎么和阿拉阿爸承诺的,说要给子建娶妻生子的呀!”
“侬是臭巡铺的时候,阿拉一家跟着侬吃糠咽菜受人白眼,如今侬飞黄腾达了,阿拉弟弟却被阉了。。。”
王三强听着自己家主婆的声嘶力竭,看着罪魁祸首已上车扬长而去,又感受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
他脑子乱糟糟的,面皮发胀得厉害。
真论起来,公共租界可不认这个副总巡。可他抬眸就看见了正望向这里的白行舟。
他心中一个咯噔的同时,抬手就给了撒泼的林子娥一巴掌。
力度之大,直接将她打得倒在自己弟弟身侧,脸染鲜血,口中的愤然之声也戛然而止。
“侬以为是谁害的他,就是侬,阿拉今日这么交代的,让他不要过来,在家好好待着,他怎么过来这里?还干下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王三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一席话。
随着救护车的到来,结束了这位突然翻身成为传奇的小小巡捕,在名利场高调亮相的第一场宴会。
今晚的这点小插曲,可能会给上流社会添加一份笑料,但应该无人会明目张胆笑话他。
聪明人都知道,在风谲诡谲的远东第一大城市,什么都可能发生。
明哲保身才是生存之道。
车上的气氛有些凝重,只有李晓雅的低泣声分外刺耳。
等到了医院后,几个人忙上忙下把李晓雅安顿好。
吴子阳脸上身上的伤也都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医院的走廊里,卢平生把车钥匙递给全程黑脸的吴子阳:
“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事儿给我家打电话。”
吴子阳接过车钥匙,抬眼看着他们,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卫渺从自己的小西服兜里摸了半天,最后把所有的钱都塞在吴子阳的手里:
“吴大哥,这里是二百三十法币。”
颓然的年轻人目送一高一矮离开的背影,又开始发呆。
他真的错了吗?
回答他的只有空寂无人的冗长走廊。
两人坐黄包车回到家中,已经十点,卫渺干脆不回家去,直接拉着卢平生一同挖地。
卢平生看跳进在棺材坑大小的小鬼头,道:
“如今挖得已经超过你头顶了,我实在怀疑你的判断。”
卫渺不理会他,将他刚才挖的土装筐,然后系上绳子,示意卢平生拉上去。
两日如此反复,等到坑已经到卢平生的肩头时候,他抬手看表:
“不行,已经凌晨三点,阿拉要困觉。”
说完却看见装图的小鬼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卢平生叫唤了两声,卫渺都没有反应,吓得他连忙跳了下去。
结果哭笑不得,小鬼头竟是趴带着湿气的泥土上睡着了。
他刚要将人抱起的时候,卫渺突然动了一下,吓他一跳。
“说侬是小鬼头,就真当自己是鬼头了?人吓人要吓死人的好伐?”
卫渺深深吸一口,“卢大哥,侬还有力气么?”
卢平生也一屁股瘫坐在泥土上,散漫道:“要不咱俩就在坑里睡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