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阿大听到卢平生的菜谱,连忙拿篮子,要出门。
“阿拉去买菜。”
许阿鱼看他匆忙的模样,喊话道:“带上雨伞。”
卫渺把自己手中的油纸伞递给卫阿大,“阿爸,用这个。”
他摆手笑说:
“这样花里花哨的雨伞,得卢先生和小吴巡警那样的小年轻打着蛮好看,我用家中破伞去菜市场就好。”
瞧着卫阿大提着菜篮子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卫渺小手在许阿鱼面前晃了晃。
“阿妈,回神。”
许阿鱼被女儿抓住发痴,羞恼道:“侬是大囡囡了,越发的没有调皮。”
卫渺瞧在隔壁屋子陪着卫东玩耍的腊八,对许阿鱼略带撒娇强调说:
“阿妈,往后不许提这个。”
许阿鱼看她这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哪有什么不答应的。
中午时候,正在上学的卫玲几人突然都回来了。
“我在弄堂里就闻到了八宝鸭的香气,吞了吞口水,就知是阿妈的手艺 。”卫玲一边洗手,一边拍许阿鱼马屁。
卫然拆台道:“崔阿婆说阿爸上午买了鸭子回来。”
卫玲气二哥拆穿她,把手中的水珠子甩他脸上,两人顿时闹成一团。
卫萍拍着刚洗的小手喊道:
“二锅,加油。”
一会儿看卫玲落了下风,又改口道:
“玲姐,加油。”
卫丽把洗手的脏水端着在院子里的树下倒掉,抿嘴看他们笑闹。
卢平生和卫渺从书房出来,看蒙蒙细雨中,穿着学生装的几个小崽闹腾嬉笑,感叹道:
“这竟让我有几分恍惚。”
卫渺看他眯起的眼眸,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我去厨房端菜。”
卢平生回神,跟她身后,撸起袖子说:
“我也去。”
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了一盘浓油赤酱的八宝鸭,清白相交的荠菜肉丝炒年糕,绿油油酒香草头,还有一大碗荠菜黄鱼羹。
屋外春雨绵绵,屋里热气腾腾,三个大人加七个孩子,把饭桌挤得满满当当。
卢平生拒绝坐上首,只和卫渺挤在左边位置,怀里还抱着一个卫东。
人多吃饭就是热闹。
许阿鱼问正在大口吃鸭腿的卫然,“今日怎么上半天学堂就放假了?”
卫然还没回答,卫玲咽下口中的炒年糕抢答道:
“先生说,学校里的老师要准备示威游行。”
说完后,卫然朝卫渺不解道:
“大哥,为什么叫示威游行,向谁示威啊!”
卫渺扭头看卢平生。
卢平生正在用勺子喝汤,察觉卫渺目光,发觉许阿鱼和卫阿大也看着他,又望向几个孩子懵懂单纯的双眸。
他想要大声地告诉他们,这是抗倭游行,是为了让民众觉醒而呐喊出来的声音,是为了让倭人畏惧做出的嘶吼。
但他只是夸张地吸溜一口黄鱼羹,随意道:
“侬几个小崽关心什么游行,不上学堂高兴不高兴?”
卫然几个一听,顿时咧嘴想笑,对上许阿鱼警告的眼神,才连忙低头吃饭。
他们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抗拒上学堂了。
尤其是去过租界后,几个小崽突然懂事许多,早早起床,积极上学堂。
放学回来,做完家务也不出去玩闹,而是缠着卫渺教他们洋文。
在卫渺看来,虽然他们在学习上依旧笨拙,但知道勤能补拙,已经很不容易。
卫渺自然是来者不拒,许阿鱼喜滋滋地,每日都要在弄堂显摆几下。
就连卫阿大这样憨厚的人,人家问他卤肉卖得怎么样,他答道:
“阿玲几个又考第一名了。”
幼崽成长都是需要时间和空间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这是一个家族壮大必备的过程,卫渺很欣慰。
热热闹闹吃完饭后,几个小崽子分工收拾残局。
扫地洗碗收拾厨房,利利索索地干完后,带着玩心重的卫萍一起进了杂物间改成的书房。
继续完成每个人的计划。
卢平生把卫阿大夫妻请到卫渺的书房。
夫妻两人被卢平生郑重地行礼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卫渺站在许阿鱼旁边,瞪着装腔作势的人。
卢平生摸了摸鼻子,将早就准备好的金条放在夫妻两人面前。
“实在是羞愧,这件事情本该是我出去办理的,但母亲这月即将手术,我是独子,只能在病前尽孝。”
卫阿大和许阿鱼面色复杂,目光半点没有犹豫地从闪闪发光的大黄鱼上移开。
两人对看一眼,卫阿大语气坚定道:
“卢先生,侬帮我家良多,但阿渺只是未满十二岁的孩子,单独让她去北平一月有余,我、我、实在无法答应。”
许阿鱼连忙接话头,语气颇有几分急切道:
“是的咧,卢先生,阿渺自小没离开过家,更不要说北平那样遥远的地方,如今不太平,我只想她陪在我身边的。。。”
任由卢平生如何说,夫妻两人都说不行。
许阿鱼甚至说:“卢先生,侬瞧瞧阿大可以不,阿拉不要黄金,让阿大免费给你跑一趟?”
卢平生看两人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求助地看向卫渺。
卫渺抬手比了两个手指,脸上表情不言而喻,卢平生哭笑不得地点头。
卫渺示意他先出去。
等书房门关上后,卫渺道:“阿爸,阿妈,我想去的。”
许阿鱼顿时捂嘴哭,“不行,往日你如何阿妈不管,这次我不同意!”
卫阿大连忙哄许阿鱼,“别哭,别哭,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不能伤心。”
许阿鱼啐他,“侬家老大就要去外地讨生活了,还管肚子里没长成的肉。”
卫阿大求助的看卫渺,道:
“阿渺,如今家中日子尚可,我每日卖卤肉也能挣两三个银元,弟弟妹妹们也懂事上进,一家子在一起好好的不行吗?”
卫渺看两人反应,心中暖意顿生,她蹲在许阿鱼的身侧,将头倒在她的腿上。
“阿爸,阿妈,我这些日子和卢大哥和小吴哥他们四处跑,也知道一些消息,安稳日子没有几天了。”
许阿鱼抚摸卫渺的手微微一顿,失声道:“又要打仗?”
卫阿大也变了脸色,“这次又是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