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有一种说法,在黎明将近,太阳即将升起之前的那段时间,是夜晚最黑暗的时刻。
经过了一晚上的等待,胡宁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夏元吉的小院门口,只不过他现在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脚步都变得有些轻浮。
朱元璋睁开眼睛,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胡宁,忍不住皱眉道:“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发生了什么事,说吧。”
胡宁咽了口唾沫,声线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道:“禀太上皇,仓库已经查抄,只是....”
看着胡宁吞吞吐吐的样子,朱元璋气不打一处来:“看见什么就说什么,怎么,还得咱这老头子亲自去看不成?”
胡宁直接跪在了地上,沉声道:“回太上皇,仓库之内确实有质量很差的条石,还有大量的盐,糖,胡椒等走私品,还有盔甲和铁器,更有一本账簿,请您预览。”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走私民生用品已经是大罪了,还有盔甲和铁器?这是要造反吗?
朱元璋面色冷峻,看不出任何波动的接过账簿,单单这一个仓库涉及到的走私额就高达五百万两,全国各地会有多少个这样的仓库。
为了将这批走私品运出去,各地的城关,漕运衙门都已经被打通,再加上楚王的金字招牌,一路畅通无阻,甚至各地的藩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能还会从中分一杯羹。
朱元璋用力的将拳头握紧,怪不得胡宁会被吓成那个样子,这本账簿一旦流出去,就是天启朝间第一大案。
涉事官员粗略算下来,怕是有数十人。
“好,很好,咱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来人,去把这个逆子叫过来,咱要亲自问问他想要干什么。”
朱元璋的声音很平静,但是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愤怒和杀意。
夏元吉知道这个时候把楚王叫过来,恐怕楚王就真的没命了,所以硬着头皮站出来劝阻道:“太上皇,您息怒啊,虽然楚王触犯律法,直接押送回京就是,何必劳烦您亲自处理?您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朱元璋摇了摇头:“送回京城干什么?让咱大孙儿为难罢了,蒋瓛,你亲自去一趟,把楚王带过来。”
蒋瓛是什么人?就算朱元璋要他砍自己的爹妈他都不会犹豫,所以他没有任何顾忌,直接转身就走出了院子。
似乎是怕惹出什么乱子,胡宁也不敢拖沓,跟在前任上司的身后,直接向武昌而去。
“杨思义现在在哪里?”
既然自己已经退位了,自然就不会对朝政指手画脚,但是如今如果自己不出手,恐怕为难的就是自己的大孙儿了。
王怡雯在一旁低声道:“回太上皇,杨阁老和单阁老都在赈灾,灾民都已经得到了安抚,新的减水坝也已经建成,灾情基本已经平复。”
朱元璋点了点头,一锤定音道:“行,既然灾情已经平复,那杨思义也别闲着,告诉他,让他今晚之前,赶到开封府衙。”
面对太上皇的强势,王怡雯也只能应承道:“怡雯遵命,这就去通知杨阁老。”
“有炖,你去将你五叔和十七叔也叫回来。”
“夏元吉,你旁听监审。”
几人对视一眼后,纷纷领命而去。
这边杨思义正在开封城外的村庄之内,分发着自己带过来的粮食。
在村庄的路边,一间间茅草屋如雨后春笋般建了起来,灾民们已经有了安身之所。
“记住了,一定要保证灾民们入口的水都是干净的,粪便要及时处理,情绪官府也要定时安抚。”
杨思义不停的交代,杨士奇则一字一句的听着,一丝不苟的执行下去。
“大人,您自从来了河南之后,就没有休息过,不如先回府衙休息一段时间再继续吧。”
杨思义摇了摇头,嘴唇干裂的已经起皮,没有丝毫血色。
“下面还有几个村子?”
杨士奇看了一眼后,准确的答出:“杨阁老,前方还有三个村子,就由下官去安抚吧。”
杨思义喝了一口水后,笑呵呵的道:“怎么?杨大人这是觉得老夫岁数大了?不中用了?”
杨士奇赶忙摇了摇头,解释道:“下官不管,只是觉得阁老您实在是太辛劳了些。”
杨思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陛下将这等重任交给了我,岂敢有丝毫懈怠啊,士奇啊,你是个人才,陛下也不知一次提到过你的名字,想必日后的仕途也会通达,但是你要记住,一定要把百姓放在自己的心中,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有丝毫懈怠啊。”
杨士奇顿时正色道:“杨公的教诲,下官没齿难忘,一定铭记于心。”
杨思义点了点头,继续道:“走吧,去过前面的几个村子,咱们就回府衙。”
杨士奇忙不迭的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刚要启程之际,王怡雯策马带着禁军追了上来:“杨阁老。”
杨思义转过头,有些诧异的道:“郡主?您不是奉旨去查案了吗?”
王怡雯带着一丝苦笑,有些无奈的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太上皇有旨,命您今夜之前,赶回府衙。”
杨思义面色一变,他与朱元璋同样相处了多年,自然知道太上皇的性子,知道这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了。
不过他看了眼天色,低声道:“天黑之前赶回府衙,那时间应该是够的,士奇啊,咱们先去前面的三个村子。”
杨士奇有些犹豫的劝道:“阁老,太上皇有旨,要不然您先回府衙,剩下的三个村子由下官去?”
杨思义有些怒其不争的道:“你看看,刚教你的话,你又忘在脑后了,放心吧,耽误不了太上皇的事情,现在就去。”
闻言,杨士奇只能继续在前面带路,王怡雯也只能无奈的在后面跟着。
一路上,灾民虽然衣衫破烂,但是面色都不算特别难看,甚至大部分人起来还挺有精神的。
见到朝廷的车队还主动地避让,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的害怕之意,只有发自内心的尊敬。
王怡雯一时之间也是感慨良多,主动加入到了赈灾的队伍当中。
武昌距离开封足足有八百里,如果是按照大明刚建国时期,一来一回恐怕至少需要两天两夜。
但是自从水泥路普及之后,需要的时间大大减少,而且大明的战马经过漠北的繁育,日行千里的只能是精锐战马,很多顶级的宝马,一日甚至可行三千里。
虽然锦衣卫没有资格骑乘顶级的宝马,但是精锐的战马还是没有问题的。
从早上出发,一路疾驰,早驿站更换战马,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武昌。
武昌,楚王府。
自从黄河决堤后,周祯就没怎么睡过好觉,他原本是为了借着朝廷修筑减水坝的时机从中获利,却没想到这减水坝这么快就决堤了。
为了不让九州商铺的火烧到自己身上,他第一时间就派出了数波杀手,将所有参与的人通通灭口。
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不停的思考自己有没有遗漏之处。
“王爷,不好了,门口来了好多锦衣卫,说是要见您。”
王府的管家有些慌乱的跑了进来,自家王爷做的那些事,他都是心中有数的,一旦被发现,那绝对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周祯也有些慌神,他故作镇定的道:“锦衣卫找本王干什么?本王不见,让他们都滚。”
管家有些为难的道:“王爷,这些锦衣卫说是奉太上皇的旨意,如果不见的话,这事可就大了,太上皇疼爱子嗣是出了名的,您看镇北王和宁王都犯过大错,也不过都是劝诫,想必您也不例外。”
似乎是怕楚王不去,管家苦口婆心的劝道:“王爷,只要您见了太上皇,多说些软话,主动认错,想必太上皇也不会真的忍心责罚于你的。”
朱桢有些害怕的道:“真的吗?可是听说黄河决堤死伤了不少百姓,本王真的不会受牵连吗?”
管家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圈,心道不管你受不受牵连,现在你不跟着锦衣卫走的话,老子现在就得被你害死。
但是为了让朱桢能够听话,他还是轻声的劝道:“王爷,您就放心吧,奴才什么时候骗过您?太上皇有多心软,您还不知道吗?”
朱桢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觉得管家的话很有道理,所以整理一下衣衫,故作镇定的道:“去将锦衣卫带进来吧。”
管家这才松了口气,麻利的转身,带着蒋瓛一行人走了进来。
“王爷,请吧,太上皇还在开封等着您。”
在看到蒋瓛的一瞬间,朱桢有些慌乱,他小时候自然是见过蒋瓛的,也知道他在老爷子身边的份量。
“蒋瓛,竟然是你亲自过来了?”
蒋瓛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语气中却不失恭敬的道:“太上皇心系王爷,怕您路上出现什么意外,所以让奴才亲自过来。”
朱桢闻言心里安定了不少,果然太上皇心里还是有自己的,看来自己此行应该是没事了。
与他不同的是,一旁的管家在听到蒋瓛的名字后,冷汗直接就流了下来,他可没有朱桢那么天真,连蒋瓛都亲自来了,事情能善终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