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薛老先生那段时日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我觉得十分愧对他老人家。”苏魁罡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由衷地感到愧疚,“那处断崖的选址,藏身之处的布置,以及下崖的机关,都是由他老人家一手操办。
为了保证我的安全,他还亲身试了十几次,直到确定万无一失才敢让我用。”
“苏金舆这辈子,不仅为江山、百姓操劳,更是为咱们两个操碎了心。”苏天乙说着只觉得鼻头发酸,“她把一切都想得尽可能周全。
给你我留的人手都是最合用的。”
“是啊,苏金舆真的做到了即便她已经不在了,却还是在保护着咱们。”苏魁罡也觉得眼眶发热,“她的人,个个忠诚勇敢,绝不背叛。
这是多强大的人格魅力呀。”
“在这一点上,你也不差。”苏天乙一手揽在她的肩膀上,“就说那户农家,你既能放心将事关个人生死、攸关苏家地位权势的秘密托付给他们,证明他们必然是值得的。
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
你的秘密被保护得很好。”
“老百姓的愿望其实特别简单而又卑微。
他们只求吃饱穿暖,能有片瓦遮头,有住处容身,没有战乱,能够好好生活。
我只不过帮他们赶跑了时常侵扰的蛮夷,他们就感激涕零,还为我立祠建庙、修筑金身。
可他们之中还是有人丧生在了蛮夷的屠刀下。
他们的信任与期望,我终究没能完全做到。”
“世上哪有那么多尽善尽美的事。”苏天乙哼了一声,道,“你本就不在乎那些虚名。
老百姓对你的感激与爱戴都是发自内心的。
你要搞清楚,他们并不是因为需要你将蛮夷赶尽杀绝才做的那些事,而是因为你从蛮夷铁骑的常年烧杀抢掠下将他们救了出来,他们才会发自内心的想要表达对你的无以言表的至高谢意。
你也说了,他们的愿望简单卑微,那么谁能帮他们实现愿望,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大的恩人。
你带着神威军,一次又一次地将残忍又无耻的蛮夷从赶出大顺的土地,保护了一方百姓的安宁。
你做的这些,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们报答的方式也简单而直接,就是想把自己认为最好的都给你。
因为他们觉得,你值得。
不这样就不足以报答你的恩情。”
“我把孩子寄养在农户家里,因为我知道他们会给他妥善的照顾。
总比跟在我身边更安稳。
可我没想到,那样善良的夫妻俩,还是没能逃过蛮夷的毒手。
当我得到信儿赶到村子的时候,遍地尸骸、四处火海的场景,一眼就能看出是蛮夷惯常的手笔。
我急急忙忙跑到农户家中,丈夫手握锄头倒在大门口,胸前一刀长长的刀伤,内脏都流了出来。
妻子面朝下倒在院子一角,后背的伤口深可见骨。
屋子里被翻得一片狼藉,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
我呼喊着他们儿子的名字,听到微弱的回应声。
最终,在那妻子用身体死死压住的地窖入口下面,找到了紧紧护着怀里小婴儿的农户长子。
那孩子满脸漆黑,面上泪痕交错,拼命忍着泪意,把孩子举到我面前,哽咽着说:‘将军,弟弟没受伤,爹娘交待我的事,我做到了,我没给他们丢人。’
星河,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刻,我恨不得把蛮夷所有人都杀了!”
苏天乙把苏魁罡拉近自己,边给她擦眼泪边道:“无论是那个时代,战争的最大受害者都是老百姓。
蛮夷确实可恶。
什么都靠抢。
牛羊、领地、甚至妻子儿女,在他们的概念里,遵从的就是最原始的弱肉强食。
你这次的大捷,令他们元气大伤。
蛮夷本就人口稀少,经此一战,没个几十年很难恢复如初。
你为边关百姓争取了几十年的太平日子,做的已经很好了。”
“还不够好,没能将他们一举制服,再不敢翻出什么浪。”苏魁罡恨声道。
“哪有那么多一劳永逸的事?
就像罪犯永远都抓不完一样,坏人什么时候都不会绝迹。
没了蛮夷,大顺自己人就都正直善良了不成?”苏天乙永远看得明白。
“所以苏家人才会始终那么劳累辛苦。”苏魁罡总结道,“而盼着苏家倒台的人也从来都不在少数。”
“所以我们才不能让这件事成为他们扳倒你的理由。”苏天乙摸了摸腕上的玉镯,道,“我需要向你确认好,这件事除了你和薛老先生,以及那个农户家的孩子之外,是否还有旁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