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青麟历二十四年,春分将至。
绵绵细雨状似无形的洒落下来,打湿了地面,也打湿了路上的行人。行人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或背着装着鸡鸭的竹篓,或扛着一根屠宰好的猪扇,一年始于春祭,这是瑰丽大地一年的开始。
春分来,春祭毕,春耕始。
大玄的国土大部分在平原地区,春分便是春耕的号角,春祭结束,整个大玄都要进入农忙阶段。
而今年,尤为重要。
大玄与度幽的边境小城路中县里也是如此,虽然路中县地处度幽境内,却也人族居多,习俗几乎与大玄一样。
路中县再往南是一片丘陵,高高低低错落着无数的小山头,八年过去,原本漆黑焦糊的山头已经一派生机盎然,虽然仔细寻找还是能找到那片大火的痕迹,却已经被隐藏在青草、灌木、树根的最底层。
山林里已经恢复了正常,采药人,打猎人,还有一些开荒的人都在渐渐的向丘陵深处探去。
只可惜总有几个山头附近雾霭弥漫,让人进去就会迷失方向,兜兜转转竟然从未真正有人能够进入。
这时一个身穿灰麻布衣的白发老者背上背着一个竹编的箱子,手里拄着一根树根拐杖一步一步的走在这片雾霭之中。
几个猎户误闯进了这片林子,正在焦头烂额的想往外走,忽然看到这个白发老者,都感到大喜过望。
“老伯,老伯!”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几步便追了过去,“老伯,俺们几个追只野猪追进了这片雾霭子里,出不去了,您老可知道咋出去么?”
老者回头未语先笑,他白发白须,颧骨有些高,看起来仙风道骨,几个猎户都是心里一凛,以为见到了世外高人,脸上更加恭敬,弯腰道谢。
老者淡淡摆手,指着一个方向道:“顺着这个方向走,不要拐弯,可以直接出山。”
几个猎户赶忙千恩万谢,一个个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去。那年轻人不禁小声的嘀咕:“竟然真的有人能在雾霭子里行走,要是咱们也能知道路线就好了。”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被人狠狠拍了一记,只听他爹狠狠的道:“痴心妄想,你以为这雾霭子是什么,这可是九凤族的大能法门!岂是咱们这等凡人能够参透的!”
年轻人揉着后脑勺,那里正火辣辣的疼着,九凤族啊……
这个名字竟然让他不禁想起了那些个既漂亮又窈窕的姑娘们,可惜自己开灵也只得了三字,连个魂师都算不上,更不可能觊觎那些高高在上的姑娘们了。
老者闲庭信步一般,一会儿挖挖这边的树根,一会儿摘摘那边的花朵,不一会儿的工夫他背后的竹箱就半满了。
又绕过几棵二碗粗细的枣树,几步后眼前就豁然开朗。
青山嶂子上是成片的竹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还有那台阶上耸立着的青石殿堂,八年过去了,什么都没变。
老者往那青石殿堂走去,路上路过的都是年轻的少女,看见他都会点头与他打着招呼:“姚洽言。”
“姚洽言来了。”
“姚洽言这次采了什么药?”
有的会停下来与他攀谈几句,大部分都匆匆忙忙。
老者非常熟悉的在青石路上走着,不一会儿的工夫走到了殿堂坡下,转了个弯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越走竹寨越少,越走道路两边的树木越密,几炷香后,一座巍峨的青色高山露出了出来。
山脚下矗立着一座汉白玉的牌坊,牌坊上写着“凤亡山”三个大字。
牌坊旁边坐落着几座竹寨,这时有个年轻姑娘从里面迎着他走了出来。
那姑娘穿着青色的过膝裙,腰间用一把金色锁链当做腰带束了起来,脚上蹬着皮靴,十分干练。
“姑爷来了,要去后山么?奴婢送您过去?”
老者点了点头,没有客气:“有劳青鸾姑娘了。”
“姑爷客气了。”
青鸾说完便前面带路,顺着凤亡山山脚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八年过去,珠心森林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变得有任何不同,依旧树木茂密,遮天蔽日。
只是这八年来总有这个人进进出出,让原本茂密的容不下一个人的丛林里也渐渐形成了一条一人宽的通路。
“姑爷这次要进山多久?”青鸾在前面开路,有的地方树枝草丛突出,都会被她一个手刀削去。
老者淡淡的回答道:“不知道,还没想。只是昨夜忽然想起,早上醒了就直接上山来了。”
青鸾也不觉得厌烦恼怒,点了点头:“是啊,姑娘也是昨天夜里坐卧不宁,说什么都让奴婢今日一定要守在这里。”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向着森林的深处走去。
两个时辰后,一片褐色的,有如孤岛一般的枯树出现在两人眼前,枯树树枝的外围立着一座孤零零的黄泥茅草房。
老者径直朝着茅草房而去。
森林里空气湿润,并没有多少尘土,只是落了很多枯枝败叶,一走进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整片森林,只有这里阳光最为充沛,这棵巨树已经枯死,没有了那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的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树杈,阳光便也可以肆无忌惮的挥洒下来。
显得更为孤寂,这样的一棵枯树与旁边的生机勃勃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姑爷要进去么?”青鸾手脚麻利的帮着打扫起来。
老者站在房子前看着眼前的巨大枯树有些神游在外。
青鸾没有听到老者的回答,有些好奇的随着他的眼神去看:“姑爷?怎么了?”
“姑爷!姑爷您这是怎么了?!您要去哪?!”
青鸾不禁大惊失色,她家姑爷一直以来都淡定从容,说好听的是处事不惊,说不好听就是有点冷情没心没肺。
为人处事心软温柔,带着一副好心肠,作为朋友亲人,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人了,作为丈夫,却是万万不行的。
此刻这位总是处变不惊的姑爷竟然像个疯子似的撒腿就跑,撞翻了院子里的各种物什,带着一股子枯枝败叶冲出了院门。
而那老者一边跑着,一边手舞足蹈,朝着那棵枯树跑去,嘴里也大声的呼喊着:
“八年了,八年了,八年了,某就知道你肯定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