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常在自从出了宝华殿,还未曾到沈眉庄面前讨过原谅。
若不是要每日为皇后娘娘请安,想来她们二人也见不到面。
如今被点名道姓指出来,沈眉庄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她和恬贵人位份相同,又不能直接叫她闭上嘴。
“恬贵人,今日本是丽嫔揭发年贵人所犯之事,与年贵人无关之事,就不必提了。
你我都失过子嗣,又何苦在众位姐妹面前自揭伤疤呢?”
沈眉庄幽幽地开了口,她板着一张脸,甄嬛就坐在她身侧,却也不肯瞧上一眼。
“若非甄常在不肯承认自己所做之事,我又怎会跑来揭你们的伤口。”
恬贵人显然怒气未消,一个接二连三害了三个皇嗣的女人,居然还能堂而皇之地坐在这景仁宫中给皇后娘娘请安。
真不知道皇上是疯了,还是真被这个狐媚子用什么妖术给迷惑住了。
害了皇嗣的性命,只是禁足几天有什么用,就应该把她打断手脚,丢出宫去让她尝尝什么叫疾苦。
而不是高高在上地坐在这里,拿着昂贵的手帕流些假惺惺的眼泪。
“恬贵人,嫔妾只是想找出真凶罢了,”甄嬛咳了一声,嗓子却比方才更加嘶哑难听,“恬贵人也不想恨错了人吧。”
“甄常在,”陵容突然出声打断了二人,“若是有什么证据,拿出来就是了,言语上的争吵,只会让你们的怒气更重。”
永寿宫的蝴蝶香粉是陵容放的,恬贵人身上的香粉是福子放的,乃至甄嬛宫中取用的香粉,与内务府丢失的也是一致的。
至于那蝴蝶的来处,大家都认为是永寿宫那日引去的蝴蝶,又哪里会想到,是皇后娘娘养在景仁宫的呢?
甄嬛本就没有查到什么证据,今日提起不过是怀疑年世兰,想借着皇上与皇后的手,好好审问年世兰身边的宫人,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罢了。
只可惜恬贵人是个脾气大的,甄嬛从宝华殿出来的那一天,她就恨不得将这个贱人再踢回佛祖面前,如今抓住了甄嬛的小辫子,是绝不肯就此放手的。
“吞吞吐吐的,该不会没有任何证据,就是凭借着什么感觉在这里搅弄是非吧。”
恬贵人才不给甄嬛狡辩的机会,“如果你大大方方地承认是你做的,我反倒会佩服你的胆色。
但这般做了又不敢承认,甚至还想将过错推到别人头上的模样,当真叫我看了也觉反胃。
你这嗓子如今嘶哑难听,说不定就是上天对你巧言令色的惩罚!”
后宫之中的妃嫔,大多不会当众表示对另外一人的不喜。
恬贵人也是气的狠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挑甄嬛的错处,乃至直接翻脸。
毕竟甄嬛害了那么多皇嗣的性命,杀了她偿命才对,凭什么还要任她在这里招摇。
“好了。”皇后戏也看够了,才慢悠悠开口制止,“今日主要是讨论年贵人之事,勿要多生是非。”
甄嬛如蒙大赦,向皇后应了一声是。但恬贵人此时反倒抹起眼泪来,扁着嘴巴瞧起来可怜极了。
不管恬贵人性格如何,此时这小模样倒是惹人怜爱的紧。
厅内再次陷入了安静,妃嫔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能开口说些什么。
还是甄嬛硬着头皮开口,询问皇后要不要将年贵人的所作所为告诉皇上。
“自然是要的,毕竟年贵人怀有身孕,太轻或太重都会惹得后宫非议。
也只有皇上,能处理的滴水不漏。”
皇后心中叹息,若是年世兰没有怀孕,自己就能直接将她打入冷宫了。
哪里还需要等皇上的意思,给年世兰喘息的机会。
只不过有甄嬛这个例外在前,皇后也不敢确定皇上会不会将年世兰依法处置。
尤其是皇上这几日还接连宿在翊坤宫,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年世兰真的用了什么妖术,毕竟自己差点就被那个稻草人害的丢了性命。
“丽嫔便回到启祥宫,这几日也不必过来请安了。”皇后低声吩咐着剪秋,叫她找个人看住丽嫔,勿要叫年世兰的人接近。
“是,皇后娘娘。”
丽嫔硬邦邦地应了一声,她就那样板正地坐在原地,瞧起来像个会出声儿的木偶一般。
“皇后娘娘,奴婢未曾叩开翊坤宫的门,这宫门都反锁上了,任谁都进不去。”绘春苦着一张脸,她蹲的更深了些,“奴婢喊了许久,也无人回应。”
“无妨,下去吧。”
绘春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皇后自然不会为难于她。
只不过年世兰这性子极端,皇后也是十分无奈。
她总不能叫一队人马,直接将翊坤宫的大门劈开,闯进去把年世兰押来景仁宫吧。
“年贵人这性子……”端妃摇了摇头,她瞧着身边的敬妃,似是寻求认同一般,“从前在府中就是这样,无论做错了什么事,都不肯低头认错。”
敬妃只是微微露了个笑意,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她历来就是这般,不肯在人前说任何一个人的不好。
好在端妃并不在意她如何回答,只不过是想反复强调年世兰的「恶」罢了。
“她家境殷实,兄长功高,自然会有些盛气凌人。
但后宫的姐妹性子和婉,不会与年贵人口舌争锋,日子倒不像在府中那般难过。
只不过苦了你,这么多年都要忍受年贵人的欺辱。”
皇后最擅长摆出比圣人还圣人的面孔,那一声声叹息,倒似年世兰的手段都用在了她的身上一般。
“先是给你灌了红花,又是不许太医为你诊病,后来更是用那……唉。”
皇后与端妃两人一唱一和地,将年世兰的恶行又说了一遍。
只不过她们并不需要这般,如今殿中坐着的妃嫔,个个都曾受过年世兰的欺压嘲讽,又哪里会为她向皇上求情。
陵容更是算计着,要将甄嬛被灌红花不能有孕的事儿也安在年世兰头上,好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只不过她没想到,让甄嬛不能有孕这事儿,年世兰还真的在其中掺和了一脚。
景仁宫对年世兰的声讨好不容易结束了,陵容与夏冬春哄着哭个没完的恬贵人。
两个人从景仁宫劝到御花园,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都没能让这位富察家的大小姐露个笑脸。
好在甄嬛和沈眉庄懂事儿,两个人刚走到万春亭,就站在了一处。
甄嬛自然是想为自己的事儿向沈眉庄道歉,但奈何沈眉庄根本不想听她说话,一张脸冷的跟冰块一般。
淳常在则站在两个人中间,帮这个不是,哄那个也不对。
一瞧见有好戏看,这恬贵人也不哭了,眼泪一抹就躲到了树后,还招招手叫陵容和夏冬春也躲过来,听听那三个人到底要说些什么。
“眉姐姐,可否听嬛儿一言。”
“你我之间的话,在宝华殿门前已经说尽了。”沈眉庄摇了摇头,如今甄嬛之于她,早就不是闺中密友了。
“可是眉姐姐,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姐妹之谊,怎能说放下就放下。
我们二人一同入宫,本该一直相互扶持的。这样才能互相有个依靠,不是吗?”
甄嬛眼泪落得极快,她紧紧抓着沈眉庄的手臂,“眉姐姐。”
“甄常在,”沈眉庄拉住甄嬛的手,用力地从自己的手臂上扯开,“你我都是皇上的妃嫔,叫一声惠贵人就是,姐姐什么的,我当不起。”
“眉姐姐,你我二人当真要这般生分吗!”甄嬛泣不成声,她甚至顾不得用手帕擦拭脸上的眼泪,仍是固执地再次抓住沈眉庄的手臂,“妹妹都是被逼无奈,若是有一丝反抗的余地,都不会对姐姐出手的。”
“那又如何,即便你的心有多么不想,但事情已经做下。
又何苦这般低声下气,将面子放在我脚下踩呢?”
沈眉庄这期间其实一直都在查,害了自己腹中孩子的人,除了甄嬛还有谁。
但不知道是痕迹被清理的太干净,还是从头到尾都是甄嬛一人谋划的,无论她怎么查,都只能查到甄嬛身上。
这许久的日子下来,她也彻底放弃,相信那个下手之人,只能是她昔日的好姐妹。
“眉姐姐,你还是不相信我。”甄嬛终于放开了手,她的目光转向了呆立在一旁的淳常在,“眉姐姐身边,已有了新的妹妹。”
沈眉庄未曾接话,她只是抚平自己衣袖上的褶皱,连多看甄嬛一眼都不愿。
还是淳常在觉得气氛着实尴尬,怯生生地开口回话,“惠姐姐对淳儿十分照料,淳儿早就把她当做家中的长姐一般了。”
她虽是这般说着,但还是抬手用手帕帮甄嬛擦去腮边的泪水,“甄姐姐,勿要哭了,这一双眼都肿了。”
“有你陪在眉姐姐身边,我这心里也安定不少。”甄嬛拉住淳常在的手拍了拍,“我……我便不多留了。”
“甄姐姐……”
“对了,”甄嬛迈出的步子又停了下来,“眉姐姐虽不信任嬛儿了,但温太医还是可以信任的。医者仁心,他不会害了你的。”
沈眉庄脸色蓦地一僵,她明显地感觉到,自从甄嬛出了宝华殿之后,温实初便不大去咸福宫了。
若非是采星去请,他每三天的平安脉都不会主动过来了。
今日甄嬛有意提到温实初,可是发现他们二人的事儿了……
但这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沈眉庄即便疑惑,也不敢问出口。
她只能继续冷着一张脸,不看甄嬛一眼。
甄嬛也没有多做停留,在淳常在一声声甄姐姐中走的利落,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陵容这戏看的都有些累了,奈何恬贵人与夏冬春还是兴致勃勃地,打算继续听淳常在和惠贵人会聊些什么。
只可惜,这两人让她们失望了,在甄嬛离开没多久,也先后走掉了。
“好戏就这么没啦,可惜。”夏冬春扑了扑自己的裙摆,一脸可惜的神色,“我还以为她们两个会打起来呢。”
“怎么可能。”恬贵人嫌弃地瞪了夏冬春一眼,“虽然我也想看她们两个打起来,但好歹也是个主子,怎么可能这么丢脸。”
“你们注意到了没,甄嬛提起温太医的时候,那沈眉庄的脸都绿了,她们两个该不会和甄嬛与那果郡王一样……”
夏冬春一脸八卦,恨不能直接将温实初揪过来问问。
陵容咳了一声,差点没憋住笑声。这夏冬春倒是敏锐的很,居然能察觉出来沈眉庄和温实初之间的问题。
因为何桉鸣的缘故,陵容早就知道了沈眉庄和温实初之间的关系。
这两个人可比甄嬛与果郡王快的多,该做的不该做的事儿,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做了。
“你是查到了什么?”陵容只装作不知道,她好奇地凑到夏冬春身边,“惠贵人可是皇上的妃嫔。”
“没有,但是我打算之后去查一查,”夏冬春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她给恬贵人递个眼神,“要不要一起查一查。”
“我对这个惠贵人没什么兴趣,”恬贵人摆摆手直接拒绝了,“相反,我更想查一查甄嬛和温实初。
当然,甄嬛和果郡王之间的私情也不能放过。我就不信,甄嬛这般秽乱后宫之人,皇上还会对她如此开恩。”
陵容在一旁连连点头,她可是非常想看甄嬛的私情被揭露时,皇上的表情到底是怎样的。
是会原谅甄嬛,还是会怒发冲冠,直接将甄嬛打入冷宫,乃至赐死呢。
“行吧,那你去查甄嬛和果郡王,我去查沈眉庄和温实初。”夏冬春拉着恬贵人絮絮叨叨,全然忘记了什么尊卑之分。
恬贵人瞪了夏冬春一眼,但到底没有发火,反而耐着性子提醒她注意言辞。
“这不是延禧宫,你还是注意些,要是皇后娘娘听到了,还要害得我受罚。”
恬贵人只觉得心累的很,这夏冬春被家中娇惯不成样子,怎么训她都改不掉。
一开始的时候,自己罚她在廊下站了一个时辰,第二日居然还是你呀她呀地叫个没完。
这延禧宫的主位真难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