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翎一把攥住了纸条,撩起眼帘看向安王。
安王神色淡淡,澄澈的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就似这纸条不是他所放的。
他只是沉醉在品尝雪泽银露之中,尚未回神。
见林洛翎看过来,安王清浅一笑,眸仁朝一侧动了动。
林洛翎也不是个蠢笨的,用眼角的余光,去瞧安王眸仁所动的方向。
搜罗小半晌,才定格在一棵粗壮的参天古树。
树后有人!
瞧着那人所穿的衣袍款式,再是明显不过了,是府医!
林洛翎曾听她母亲在房中与她和她父亲说过,二皇子瑞王安插了一名府医,随安王来了京徐州。
忽听安王连咳了几嗓子。
林洛翎收回目光,起身朝着安王福身一礼,道了句:“我与七月郡主他们玩投壶去了,多谢安王殿下赐的好茶汤。”
意思再是明显不过,她在避嫌,不想被卷入其中。
她方一转身,安王执着茶碗的手一顿,凝着眸子一瞧。
发现林洛翎的衣裙后面,有一处血红点子,尚未干。
安王浅浅一思,放下茶盏,唤来管家顾顺,附耳低语了两句。
顾顺闻言,微一点头,转身而离。
拿起箭矢的林洛翎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安王就站在她身后,与她间隔不足五寸之遥。
再迈一步,岂非要贴在她的背脊上了?
她不知安王是何意,下意识朝右挪了一步。
怎料,安王也朝右挪了一步。
左挪右移,安王是锲而不舍,非要站在她身后。
林洛翎刚转首想质问安王,男女有别,怎可离她如此之近,莫不是仗着王爷的身份,拿她打趣?
已然恼了,神色自然不好。
恰在此时,快步走来一妇人,捧着一件银色的披风,上前便道:“今日有些个寒凉,林小姐穿得实在单薄,不如系个披风吧。”
一语落,那妇人在林洛翎耳边极小声地道:“林小姐,你来癸水了,请随奴婢去更衣吧。”
林洛翎这才恍然为何安王会挡在她的身后,定然是瞧见了,才让府中这位嬷嬷前来给她系披风。
顿时羞得林洛翎一张脸绯红无比,垂了垂眼睫,忽听安王道:“本王替你投这局,你同嬷嬷去吧。”
声落,安王从她的手中轻轻取过箭矢。
林洛翎更加确定,安王瞧见她后裙染了血,脸颊热得厉害,垂首跟着嬷嬷快步而离。
“叮”的一声。
箭矢碰到壶口边缘,落了地。
七月郡主揉额道:“表哥,我就从来没见你投准过一次,你还替林府姐姐投壶……
诶!对了,林府姐姐和红姑姑做什么去了?”
安王以拳抵唇咳了两声,拢着披风答道:“行圊。”1
七月郡主“哦”了一声,蒋驰走过来,递给安王一支箭矢,一本正经地道:
“近日洛翎妹妹心情很是不好,安王殿下好好替她赢上一局,也好让她高兴高兴。”
安王揉了揉鼻子,叹道:“投壶,实在不是本王擅长的。”
蒋驰伸手挡住七月郡主的双眼,他自己眯眼成缝,道:“安王殿下投吧,投完说一声。”
安王拿着箭矢,假作懵然,往前走了三步,再掷。
未中!
七月郡主用手拨开蒋驰的手指,留出一条缝,指挥道:“表哥,你走近些,再近些……”
安王一直走到壶前,拿着箭矢正欲插入时。
七月郡主忙喊道:“表哥,要最高筹,那是贯耳,不对,不对……诶!对了,就是这样!”
七月郡主一把拨开蒋驰挡在她眼前的手,蒋驰也睁开眼叹道:“安王殿下,作假你都能这么费事吗?”
安王拢着厚重的披风,眨着澄澈的双眸,说道:“这会不会太假了些?本王自小也没玩过几次投壶,若她一会儿来了,本王投不中,岂不露馅?”
蒋驰摇头而笑道:“八支箭矢,安王殿下总不至于一个也投不进去吧?”
七月郡主朝蒋驰笃定的点头,“莫说八支,八十支箭矢,表哥能侥幸得两分,那都是难得一见。”
蒋驰摸着下巴,咂舌道:“若是能次次都投不进去,也是一种本事。”
说着,蒋驰转头冲七月郡主道:“你未必能做到。”
安王尬色揉额道:“让蒋小世子见笑了!”
七月郡主见此,转话问道:“你方才说林府姐姐心情不佳,因着何事呀?”
蒋驰未加思索道:“自然是永宁侯府那群算计洛翎妹妹的黑心人,还能有什么事让她心绪不宁吗?”
说罢,蒋驰将一把箭矢递给安王道:“有劳安王殿下随便乱插,留下三支即可。”
安王应了一声,旋即便听蒋驰眉飞色舞的和七月郡主,闲话永宁侯府的‘豺狼虎豹’们。
听得七月郡主顿怒,扬言要取了鞭子,骑马去永宁侯府,挥鞭狠抽他们一顿解气。
“呯”的一声响。
安王歉色道:“失手,将壶碰倒了!估摸林小姐快回来了,本王有些个喘不上来气,要回去喝药歇上一歇,你们弄吧。”
箭矢散落一地,七月郡主关切地问道:“表哥,你没事吧?”
安王摆了摆手,步伐有些个虚滞,朝着林洛翎方才所行的方向而离。
见到这一幕,蒋驰微微一笑,任七月郡主独自去拾散落一地的箭矢,他一撩衣摆,坐在石凳上,取了一个空碗,自斟了一碗雪泽银露,举在唇边饮下一口。
望着安王的背影,蒋驰兀自低语道:“果真是个深藏不露的。”
林洛翎被红姑姑带至一处大殿,进殿之后,林洛翎愣了一瞬,整面墙摆放着的各色衣裙,另一面墙放置着极大的铜镜。
这么多衣裙,就算她们林氏开了数家成衣铺子,她也没有这么多的衣裙啊!
林洛翎不禁问道:“这些都是七月郡主的衣裙吗?她与我的身量不同,想必穿着并不合身。”
红姑姑答道:“七月郡主宿在正殿东侧的水云间,这处是安王殿下闲置的空殿。
这些个衣裙是安王殿下放在此处的,从未有人穿过,奴婢猜测,这些衣裙应是安王殿下请人按照俪妃娘娘身量做的。
方才管家吩咐奴婢,说安王殿下让奴婢带林小姐来此处更衣,林小姐尽管换就是了,不必多思多想。”
林洛翎闻言,走上前细细瞧着一整面墙的衣裙,所用材质与安王身上穿的衣袍材质一般无二。
细看之下,林洛翎这才恍然,为何安王行走时,身上的衣袍经光一照,会闪出银光。
所有的衣裙外罩极其细腻丝质薄纱,且薄纱上还烫了银纹,唯有极近之时,才能看清。
这种制衣,只怕整个天启国也寻不出来两三人,能制此成衣。
林洛翎惊眸地望着整整一面墙的衣裙,暗暗在心中感慨:这样的衣裙,可谓是价值千金也难得一件,这一面墙少说也有七八十件了,安王……这么有钱吗?
注1:行圊:古代人如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