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斜低下脑袋佯装观察自己的手指头，听到瘦老头点到自己，像是才看到他一般，抬眸冲他颔首一笑，端的一副温文尔雅的派头。
    王胖子倒是神情自若，泰然地直起身，嘿嘿笑着和他打了招呼，两人还聊了会天。
    瘦老头坐在他们对面似乎只是因为其他地方没有位置了，见到对面的人是他们了俩，便过来单纯地聊聊天。
    吴斜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看来老头还没发现那把唐刀的猫腻。
    他和王胖子两人天南海北、胡七胡八地聊了一大串，聊到后边两人已经称上兄道上弟了。
    不一会，那个刀疤脸吐完了，回来了，还是走着直线回来的。
    看样子已经醒过酒了。
    吴斜猜想。
    很快他就没心思再想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了，因为今天的两位主角上场了。
    大堂内传来话筒试音的声音，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将目光投到了最中心的台上。
    沈三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身后跟着齐五一步一步走上台子，伸手接过伙计手中的话筒。
    身后跟着的齐五穿了身黑色西装，修身的西装勾勒出他结实有劲的腰身，单手插着兜，一身贵气的西装愣是被他穿出杀气。
    右耳耳朵上的银色耳钉泛着亮光。
    又生生为他增添了几抹匪气。
    他面容很年轻，但没人敢小瞧他。
    比起沈三的笑里藏刀，他直白地令人恐惧，无数曾经想要找天地城麻烦的人都挨过他的拳头。
    这人打起架来真是朝着要人命的架势去的。
    他凶煞般的恶名是他一拳一拳打出来的。
    而沈三这人更是凶名昭着，笑里藏刀、蛇蝎心肠说的就是他。
    上一秒这人或许还能笑嘻嘻地和你聊着天，下一秒他的鞭子可能就快勒断你的喉咙了。
    总之台上这两人都有着一副极好的皮相，但一个赛一个凶狠。
    大堂内瞬间安静下来，尹南风坐在了最前面的雅座上，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台上的两人。
    “我代表天地城欢迎诸位的到来，今天在场的诸位都是各个领域的......”
    沈三说了些场面话，交代了些和这次倒斗有关的注意事项后，强调道：“这次的所有活动需要的物资由天地城和新月饭店承担，三天后，天地城集合，出发黔州。”
    末了，他扫了眼坐在底下的人，语气温柔而认真地加重语气道：“我相信在场的诸位都是明白人，不会做出脑子不清楚的糊涂事。”
    “如果有，那就只能留在黔州了。”
    这一句话算是警告了，如果敢在活动里给他们添麻烦耍绊子，那就是和天地城及新月饭店为敌。
    没人会想不开，同时跟新月饭店、天地城为敌。
    吴斜听了几耳朵，得出结论：他们这次活动拿到了官方批准的文件和通行文件，表面上是以考古队的身份去到西江。
    队伍被分成两批人马，一队伪装成考古队，另一支队伍藏在暗处。
    沈三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让大家吃好喝好之类的，场上的侍应生立即摆上了各式各样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和点心。
    瘦老头和刀疤脸一人一边坐在沙发的两侧，两人中间隔了条银河系似的。
    刀疤脸满身酒气，隔了老久还能熏得瘦老头直皱眉，坐起来离他又远了点。
    “怎么着，老头你还嫌弃上我了？”刀疤脸拿了杯红酒，还要继续喝。
    要不是这是天地城，吴斜还以为这人是专门过来喝酒的。
    瘦老头还是戴着他那副圆框墨镜，老式的镜框架在他的鼻梁骨上，遮挡住了他小半张脸。
    大约是很久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了，瘦老头转头的这个动作都透露着不可置信。
    台上的两人已经退了下去，周遭嘈杂的声音下，刀疤脸声音中的微微颤抖被掩藏的很好。
    他朝着右边打了个酒嗝，瘦老头嫌恶地往后退了又退，刀疤一看气乐了，“嘿！老......嗝！老头你什么意思啊？”
    瘦老头看着神采奕奕，但跟身形高大的刀疤男比起来显得瘦弱可欺，让人看着不免为老头捏一把汗。
    但这是普通人的想法，在场的各位哪个是普通人。
    众人对这种不关己事的热闹自然乐意侧目，不过看清了两人的体型差后，立马又觉得没意思。
    这种没有悬念的热闹，看头不足。
    吴斜从茶几上抓了把瓜子，默默给王胖子递了一把，磕上了。
    刀疤醉醺醺地站起来，又打了个酒嗝，挥着拳头打向老头。
    大概是刚才酒没醒彻底，这一拳没打中老头，朝着沙发靠背打了上去。
    啪嗒！啪嗒！啪嗒！
    这是瓜子掉落在地的声音，是很轻微的动静，以至于没能吸引任何一个人的注意力。
    因为面前的一幕实在是太过戏剧化了。
    “哇！”吴斜哇了老长一声，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才好，又觉得这个场景不说什么太不自在了。
    他实在想不到，这种时常发生在偶像剧里的老套路竟然就这么在他面演绎上了。
    只不过主角不是帅男靓女，而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刀疤男，另一个则是年过花甲、脸上爬满皱纹的老头。
    虽然这老头看起来年轻的时候挺帅的，但现在他老了。
    刀疤还趴在老头身上，男人身体的重量压的人瘫倒在沙发上。
    脸上温热的触感是这么真切，两人甚至还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
    老头猛地推开刀疤男，气得手指头都在发抖。
    “你你你！”
    刀疤男还醉醺醺地，被推开后，两手搭在沙发背上，显然脑子还没彻底清醒，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老头死活都想不到，到他这把年纪了，还被一个大小伙子给非礼了。
    他从怀里掏出块手帕，使劲擦了擦脸，恨不得把脸上那块被刀疤带着臭烘烘酒气的嘴碰过的皮给搓下来。
    “简直是......”老头裸露在外的皮肤肉眼可见地染上了红，涨成了猪肝色。
    完全是被气得。
    他们这动静不大但也不小。
    自然有人注意到了这场闹剧，沈三看了眼传来动静的方向，想到了什么，快步赶了过去。
    站在二楼负责治安的齐五在看清那个行色匆匆的身影后，皱紧了眉头。
    这个死娘炮又在干什么。
    看清他走向的方向后，齐五脸色大变。
    唰一下跑下楼梯，朝着那处狂奔去。
    瘦老头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活脱脱一个被恶霸调戏后的良家妇女形象。
    如果能完全忽略他的年龄、性别、外表的话。
    他抖得终于有点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样，吴斜都怕他当场气得昏厥过去了。
    正想开口安慰他两句，但有人比他更早一步。
    “沈教授，您这是怎么了？”沈三匆匆赶过来，语气中不免带上几分担忧，扶着沈老头坐了下去，一边轻柔地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齐五落后一步，一来就站在了被称为沈教授的老头身后，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原来这老头还是个教授呢。
    吴斜和王胖子对视一眼，然后一致决定继续看戏。
    刀疤男终于缓过神来，摸了摸嘴唇，又拿起杯果酒一饮而尽，看着坐在不远处气得发抖的沈教授肆意笑出了声。
    “你还敢笑？”老头气得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抡起拐杖要动手。
    沈三和齐五一左一右扶着他，双双劝慰道：“沈老别和这人计较，我来解决，我来解决！”
    “沈老板，你们天地城什么时候连这样的人都能放进来了？”沈老头寒声道。
    而站在他身后半步的齐五竟然是一副非常赞同的表情。
    看着沈三的眼神都充满了挑衅和不满，像是在斥责他怎么把这样的人给放进来了一样。
    “沈教授说的不错，这事确实是我们安排的不够周到，这样沈老，我带您去楼上的休息室好好休息一番，别气坏了身子。”沈三的态度出了奇的恭敬。
    吴斜再一次刷新了对这个老头的认识，看来这位沈教授地位不低。
    刀疤一开始还不说话，大概是还没从到他今天竟然被迫对一个糟老头子下嘴的冲击中缓过来。。
    一听这话蹭一下站了起来。
    “我一个黄花大小伙，我都没嫌你占我便宜呢！\\\"
    这欠嗖嗖的，令人听了只想一拳揍扁他的语气，让对面的吴斜和王胖子听得手里的瓜子二次接触地板。
    齐刷刷抬头一眨不眨盯着刀疤男。
    这熟悉的语气，这无比熟悉的气人样，这一张嘴就挨揍的死德行，不是黑眼镜还能是谁？
    “你是自己滚，还是被我打一顿之后再滚？”齐五活动着手腕，阴恻恻地盯着刀疤男。
    齐五开了口性质就变了，不过刀疤男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他脸上看不到一丁点害怕的神情。
    “你可以试试。”他嗤笑。
    挑衅意味十足。
    双方剑拔弩张，火药味很足，吴斜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好几声也没吸引这两人的注意。
    “咳咳咳！”
    好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倒是姓沈的老头先注意到他的异样，问他：“你喉咙卡痰了？”
    “......”
    “大家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别伤了和气，别伤和气。”吴斜开口打圆场。
    还是没人理会他。
    最后还是沈三出声叫停了他们俩，“小五，今天这个场合不适合动手，沈老受惊了，先带他去休息会。”
    刀疤抱着胸冷冷地凝视着齐五，对于沈三的话，齐五充耳不闻，长腿一迈上前揪住了刀疤的衣领。
    但被刀疤狠狠抓着手甩开。
    “沈老板，老头子我累了，麻烦你带我去休息室吧。”
    沈老头语气平静了很多，拄着拐杖站起身要走，沈三忙上前扶住他。
    “今天是我招待不周，老爷子您多担待，我扶您去。”
    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齐五站在原地没动，阴鸷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刀疤，恶声警告道：“别惹不该惹的人，不然到时候我怕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此，刀疤男浑不在意，眸子紧紧地盯着沈三他们离开的方向。
    放下狠话他就转身快步追赶沈三他们了。
    “诶诶诶，人都走了，你还看呢？”王胖子一巴掌拍在刀疤男的肩膀上，揶揄的目光在他身上到处打转。
    “你换口味了？”吴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指着他。
    回想起刚才那副辣眼睛的场景，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地使劲跳了跳。
    也不能突然变得这么重口味吧！
    刀疤脸，哦不！
    应该称呼他为黑眼镜。
    黑眼镜揉揉发酸的后颈，似笑非笑地睨了眼吴斜。
    吴斜猛然闭上了嘴。
    在经历了一段短暂但永生难忘的师徒相处后，吴斜学的最多的就是观察这货脸上的表情变化以此来躲避某些可避免的伤害。
    就比如这货在做出刚才那种似笑非笑，一边嘴角扯出几分弧度的表情后，一般下一刻迎接吴斜的就是一个爱的脑瓜崩。
    就黑眼镜这手劲，手骨硬的跟钢筋水泥一样，吴斜每次挨那一脑瓜时毫不怀疑自己有一天会被他失手给崩死。
    但这回意料之中的脑瓜崩没有落到吴斜头上。
    黑眼镜坐会沙发上喝上了闷酒，吴斜挪得离他远了两步，免得他一会回过神来把刚才那一脑瓜崩给补上了。
    胖子悄悄问：“这是怎么了？”
    “可能刚才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吧。”
    “别贫了，我说他怎么打扮成这样？”
    “废话，之前不都说好了吗？不能以......他的身份出现。”
    “真是小刀喇屁股——给胖爷我开了眼了，你们什么时候就商量好了？”
    吴斜没忍住白了他一眼，这实在无语的表情对王胖子免疫，他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边玩去吧。”吴斜没忍住拍了拍他的大脑瓜，把他凑过来的脑袋推到一边。
    王胖子切了声，转而目光一转盯向黑眼镜，嘿嘿笑得一脸猥琐：“诶，哥们你挺勇啊？”
    “一般一般，也就这样。”黑眼镜一下，脸上的那条疤显得更加恐怖了。
    吴斜有些惊奇地盯着他那道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