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地动是东历难逃的浩劫之一,冥冥之中,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挡在古珩面前。
因天气极寒,地面微晃,马儿跑到半路就不往前走了。
古珩明白,在巨大的危险面前,动物对大自然的敬畏远比人类要深,所以它们能感应天灾的降临。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古珩唯一的选择。
他翻身下马,将包袱挂在马儿身上,扭头直奔北疆。
翻过一座山丘,他站在半山腰中,俯视面前已变成废墟的村落。
再远一些,就是地图上标了记号的七岭城,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城骸。
等他翻山越岭终于抵达七岭城,零星的雪花飘落至地面,气温又低了十几度。
他望着成堆的废墟,身体无比冰冷。
全身的疼痛凝聚在胸腔,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抓着衣领,无声抽噎着。
片刻后,他挪动着步子踏入这座奄奄一息的城。
七岭城横五百公里,纵七百公里,零下二十几度的冻寒里,远道而来的新鲜生命又能撑得了多久呢。
很快,风雪淹没了北疆的累累尸骨,就算在地动中侥幸存活,也难逃这冰天冻地的寒冷。
古珩心中悲凉,史书记载,这场北疆地动死了数万人,纵使他求了圣旨提前来了北境,地震依旧发生了,若一切真的能改变,那么她还安然无恙吗?
莫大的恐惧盖过悲凉,及近绝望。
他疯了般挖着破败的城砖废墟,顾不上手指的僵硬与刺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南笙不能死。
他在心中哀求着老天爷,希望至高无上的神能将南笙还给东历,他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
散落的土墙形成了一处废墟,一位身体浮肿的妇人虚弱地靠在上面,眼睛微微睁开,声音有气无力地道:“救救我的孩子,求你,救救她……”
古珩被妇人拽住腿脚,他蹲下冷得僵硬的身子,发现妇人说完这句话后,咽了气。
他神色悲痛,使劲拽开妇人的手臂,解下厚氅,盖在了尸体上。
他起身绕过这里,面前的一幕让他愣在原地。
高高垒起的残墙破壁上,一个单薄瘦削的身影用那双被血水染红的双手挪开了巨石,那人露出侧脸,神情悲怆,却难掩一丝欣喜。
她克制住双手的颤动,稳稳地抱起了巨石下尚有一线生机的婴孩。
下一秒,她有所感应地回眸,眼神里是浓重的慈悲。
在古珩眼里,那人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转身,如降临的神明回眸望向世间。
隔着漫天飞雪与尸骸废墟,两人遥遥相望,一眼万年。
宇宙中,两颗偏移的星宿,终于寻回了彼此。
石山边,火堆旁。
古珩将烤好的衣物递给南笙,后者接过,包在渐渐回温的婴孩身上。
做好这些,她起身去到一旁聚在一起的幸存者堆里。
回来时,婴孩已不在她怀里。
南笙看了眼小侯爷,喉咙滚动,却是什么都没说,就往别处走去。
古珩跟了上去,从后面抱住南笙。
用坚挺宽厚的臂膀将她整个圈进怀里。
明明自己身上一片冰冷,连最后一丝温暖都要献给别人。
古珩知道南笙是怎样的人,可他还是觉得心疼,替她委屈。
“别动,我刚刚烤火身子还很热,抱着暖暖,一刻钟后,我们再继续寻人。”
他环抱着她的身体,用右手和右臂包裹住了南笙冻得通红的耳朵和双颊。
左臂环住她的腹部,越收越紧。
她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他手心。
灼热得想让他流泪。
幸好,幸好。
大雪已经停下,午后太阳出世,消融了七岭的寒气。
古珩与南笙彼此取暖,撑过了最难熬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