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闻言眸子微微一沉。
谢莞心只告诉他是强抢民女,对于谢长君身负人命一事,只字未提,不然他也不敢越过衙门,直接把人放出来。
此事被当着众人的面告知,心里有种被蒙在鼓里的不快。
他扭头去看躲在人群后的林语轻,“语轻,事关人命,你可知晓?”
林语轻顶着一头冷汗上前,自入了苏梦,这是萧凛交给他的第一件正事,就给办砸了,强掩着慌乱道:
“回殿下,相关卷宗臣也有所了解,那死了的女子是在自家院中投井,并无证据表明是谢公子所为...”
“满口胡言!”
话未说完,衣领已经被沈策死死拽住,武将本就身材魁梧,沈策又生的一身蛮力,目眦欲裂瞪的林语轻心底直发颤。
只听他声如洪钟,“那死了的女子正是我的旧部,陈忠之女。那日谢长君才离开陈家,那女子就落井了,你还敢说与他无关,我这就叫陈忠前来对峙!”
也难怪沈策如此气急,昔年萧凛被赐封地清越,沈氏不少族人也跟着南迁,陈忠便追随沈策从燕京举家搬到苏梦。
他本是个普通副将,却因一次剿匪为救沈策残了一条腿,从此成了废人,沈策于心有愧,一直想要弥补陈家。于是今日见污了陈忠女儿的罪魁祸首被放出来了,他怎肯善罢甘休。
而另一边,一直未开口的谢青宇脸色越发的阴沉。
谢长君是他的儿子,向来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原本这个儿子入狱,他是想放手不管的,一来真要确有其事,他一个武将又远在清水,实不好插手苏梦的事。
二来谢氏虽手握重兵,世袭的侯爵,但到了他这一脉,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嫡子谢长鸿在戍边时伤了双腿,只能瘫在轮椅上,再无建功立业的可能。一个庶子谢长君整日不学无术,惯会闯祸惹事,这也是为何谢青宇一气之下把他赶出清水的原因,眼不见心不烦。
眼看侯府就快成个空架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救这个儿子也是有心无力。
只是想到昔日的辉煌到他这里,就要没落了,谢青宇心有不甘。
所以即便谢莞心不顾家族颜面,与萧凛私定终身,说是清越佳话,其实早已成了豪门贵族的笑话,他也不得不应下这门婚事。
谢莞心名声已毁,只有保住萧凛的王位,让女儿坐稳王妃的位子,才能延缓侯府的衰败,保住谢氏的荣华富贵。
他虽不喜萧凛用伎俩将女儿的事情传的满城风雨,以此来逼亲,但看着萧凛对谢莞心疼爱有加,还让人放出谢长君,便放下芥蒂,对女婿的这份心意多了些怜爱。
不料沈策突然横插一刀,算起来双方也算亲家,竟为了一个部下,如此不顾及情面。
谢长君毕竟是他的儿子。
既然萧凛有意相救,他如何能狠心看着儿子去死。
此时的谢青宇,表面维持着平静,心里已是怒气横生,冷笑一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将军公正严明,不徇私情,原来也是为了自己人,才这般咄咄逼人。”
这语气中的阴阳怪气太过明显,沈策登时气红了脸,也顾不得手里还拽着林语轻,把人往旁边一扔,就冲谢青宇而来,
“谢侯若以为沈某污蔑了你家公子,咱们这就去公堂对簿!”
谢青宇自是不怕,他上阵杀敌,练就的都是真本事,自信动起手来绝不会落了下风,但是公堂他是断断不会去的。
谢长君已经被衙门关了小半年,再去一次,能捞着什么好,事情弄大对谢家没有任何好处。
谢青宇当即身子一正,手已按在腰间佩剑之上,这时,沈颜忙走下台阶,皱着眉拉开毫不退让的沈策,“兄长不得无礼!
谢公子案子若有冤情,自然有府衙来定夺,今日难得我们两家人相聚,只谈家事,不谈公堂。”
说着又将躲到一旁的谢长君拉过来,“既已经结姻,本是一家人,都进来叙话吧,莫生分了。”
一旁,谢莞心悬着一颗心看完这一切,见事情得以收场,才缓过神,走过来按下谢青宇欲要拔剑的手:“是啊,父亲也别生气了,进殿里说话吧,太后已经准备好了宴席呢。”
见沈颜冲她投来赞许的目光,忙又小声叮嘱道:“父亲的脾气该收一收了,莫要在此给女儿生事。”
谢莞心自幼对谢长君这个弟弟就不待见,昨日之所以多嘴,全是因为曾欠谢莞情一个人情,有欠有还,这点义气她还是有的。
但是她绝不想为此影响了和萧凛的感情。
苦恋三年才得以嫁给心上人,在谢莞心的心里,什么都没有萧凛重要。
而谢青宇看着往日里骄纵的女儿,一副不值钱的模样,只能恨铁不成钢的在心里叹气。
一行人围着沈颜走进殿中,下人们看够了热闹,又开始忙碌起来,奉上茶水点心。
裴昭正要回小厨房准备饭食,见林语轻还站在院中,神色郁郁,不禁停了脚步走到他身前。
二人在相府相识,又从燕京一路逃难至此,也算得上是患难与共的旧相识了。
裴昭对林语轻这个温文公子,颇有好感,关切问道:“林公子,怎么不进殿用茶?”
林语轻回眸,轻轻叹了口气,“这是殿下的家宴,我今天就是奉命领了个差事,没办好,才被拎到这的,就不进去打扰了。”
他转身想要离开,忽的注意到裴昭脸上隐隐发红的一片,又停住脚步,“你脸怎么了?被责罚了?”
裴昭忙道:“没有,不小心烫的。”
林语轻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塞进裴昭手里,“找个好大夫看看,别不舍得花钱,有困难尽管告诉我。”
来清越的这些日子,虽然萧凛待他极好,但林语轻总觉自己像个外人,每日帮着萧凛打探燕京的动向,除此便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可做。
而萧凛虽然最是仁善,但那份善意几乎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这便让人自觉地生出一种疏离不安感。
生怕成为一个无用之人,被主上抛弃。
此刻,见到裴昭似受了委屈,心底油然而生同病相怜的怜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