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相府被入侵那日,并不是裴昭和萧峥的第一次相见。
昔年萧峥还只是个皇子时,因着皇后叶嫦与丞相府交好,他时常拜访相府,说是拜访,不过是寻个由头出宫胡闹。
而裴昭,那时只能随母亲姓氏,名叫蓝昭,十三四岁年纪,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相府嫡子裴铭不知她是同父异母的的妹妹,竟然对她升起了歹念,裴锦媛不分青红皂白把她教训了一顿,为了防止她继续勾引弟弟,只许她以男装示人。
于是某夜相府花园里,她与喝的醉醺醺的萧峥相遇了。
彼时的萧峥才及弱冠,皇宫上下忙着给他选妃结姻,不料与裴照一见如故,日日拜访,恨不得住在相府。
萧峥虽顽劣,宫里侍奉他的下人没有不挨鞭子的,但对裴照却是温柔缱绻,呵护至极,二人整日腻在一起投壶射箭斗蛐蛐。
时间一久他自觉这份感情越来越不对劲,萧峥不知道的是,裴昭对他只有敬怕,把他当做主子在侍奉。之所以温柔以待,是因为裴锦媛这个刁蛮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拿萧峥没办法,才拿裴昭当礼物讨好他,免得萧峥把相府闹得鸡犬不宁。
直到某日萧峥一时兴起,拉着裴昭喝的酩酊大醉,待酒醒时分,二人紧紧搂抱在卧榻上,萧峥情难自禁,衣服已经褪去了大半,将人压在身下欲彻底放纵自己。
裴昭吓得连推带喊,至今忘不了萧峥炽热如火的身子死死圈着她,在耳边不住地说,蓝昭,你帮帮我好不好。像我这个年纪,早该有个人侍奉在内,不如我要了你和我入宫。只不过母后断不许我与男子有情,你就委屈一下,在我身边当个太监吧。
情急之下,裴昭随手抓起瓷器狠狠将他砸晕了,才逃了出去。
那一下,她下手极重,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才看见衣服都沾上了血滴。本以为打伤了皇子,定难逃一死,不料第二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自那之后萧峥再没来过相府,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由于行为不端私养男宠,被护国大将军嫡女退婚,皇帝大怒将其贬出燕京到岭南戍边。两年后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念着手足之情,才将其召回,封燕王,赐封地燕北。
本以为再无交集的两人,同时被卷入这场相府纷争中。
裴昭望着滚滚江水,两只手紧紧抱在胸前,直到攥紧的手指将自己掐出血印,才蓦的收回记忆。
“那个登徒子,就这样死了...还有林公子...哎...”
她轻轻叹了口气,桑月走过来,端给她一盏热茶,“喝了暖暖身子吧。”
“谢谢。” 裴昭合上窗子,将视线收回屋内。
桑月换了一身雪白长裙,绣着鲜红色的芍药花,更衬得整个人娇媚美艳。波光流转间,尽是风情。
“要知道把你私藏下来,若是被船主大人知道,定会把我打成肉泥丢去喂鱼。”
桑月在她身边坐下,“所以我不白救你,你得帮我个忙。”
见识过船上打手的凶狠,又与相府有勾结,裴昭深知她所说的这位船主,来历绝不简单,船上人的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且自己已身中剧毒,也没几日活头了,若能救她脱离苦海也是善事一件。
于是点点头,“姑娘请讲。”
桑月见她是个爽快的人,不由得心里多了几分好感,也直言道:“刚刚那臭男说的话你也听见了。
若要赎身离开这条船,船主要扣下我辛苦赚来的银钱不说,还要一大笔赎身费,那老娘这些年,不白被人欺负了。
过几日这船上将会来一位贵客,那贵客的侍从是我的相好,他答应帮我混在他们的人里,然后带我离开这。
但是冒然少一个人,船主定会发现,所以到时候还得你装成我的模样,骗过他们。”
“好。”
没有任何犹豫,裴昭回答道。
桑月见状反而犹疑起来,“你就不问问自己该如何脱身?”
裴昭笑笑:“不瞒你说,我身中剧毒,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听她如此说,桑月稍微心安理得了些,不过还是问了一句:“没多久是多久啊?”
“大概还有五六日吧,不知能不能等到那位贵客?”
裴昭问,似是毫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桑月哼道:“时间差不多,既然这么短命,我就不费心思把你也弄出去了。”
裴昭点头一笑,“那这些日子,还要多亏你照顾了。”
许是可怜她时日不多,桑月确实把她照看的极好,每日三餐都和送餐的奴人多要了两个菜,晚上有人送烧好的热水来洗漱,夜里两人就睡一张床。
白日里不用做一堆杂活,竟比在相府的日子还要舒坦,这几日桑月共接了两次客人,每次回来都要气的骂一阵。
“真不知道这些豪贵之人,守着世袭的爵位,还整日瞎折腾什么,一个个的嫌自己命太长。”
裴昭听着,默默扒饭。
跟桑月相处几日,她对船娘也有了些了解。
这些人与城里秦楼楚馆的妓子有些不同,青楼里的妓子最多是卖身卖艺,受些折辱,而船娘运气不好,是会有丢命的危险。
因为登这条船的人,多是有会掉脑袋的要事相商,寻欢作乐只是调味菜而已。若在城里,免不了人多耳杂,船上就不一样,能上船的都是自己人,船主也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买卖,绝不会坏了规矩,多打听客人的事。
而船娘因要近身侍奉,一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被客人怀疑上,就难逃一死,毕竟死人是绝不会泄密的。
“哎,明日你就躲在三层最里边的隔间,不是我去寻你,千万不要出来。”
眨眼就到了那位贵客要登船的日子,桑月开始了千叮咛万嘱咐,做要丢命的事,她怎能不怕,“姐姐这几日待你不薄,万一你暴露了,可千万别把我供出来。”
裴昭温温一笑:“你放心,我都要死了,不需要拉个垫背的。”
桑月看着她,闷闷哼了一声,“你倒是个好说话的性子,难怪会被相府赶出来,到底中了什么毒,真不想下船寻个大夫看看?
我告诉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裴昭摇摇头,顾自低头吃饭。
这几日,她隐隐感到体内血液躁动,时不时五脏六腑莫名悸动,便知萧峥给她吃的七日必死丸,是货真价实的皇室毒药。专门用来控制死士执行任务,只有任务成功,才能拿到解药,防止死士被策反或是潜逃。
她逃不过一死,何必再让桑月为自己冒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