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声如鹤唳,破围而出,凌越尘嚣。
皇帝面色沉凝,眉心紧蹙,眸光暗藏杀意,怒极反笑:“好,好啊,荣家后继有人。你父亲年轻时,也是这般铁骨铮铮。”
言罢,他大手一挥,决绝之意溢于言表,“那便验吧!让她验个清楚、验个明白,让天下人都心服口服。
但她若验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帝加重了语气,犹如千斤重锤,要将我与兄长钉死在这天机台上,“拂逆天意,构陷天才,此等大罪,天地难容,恕无可恕。你可愿与她同担?”
兄长起身,望着高耸的天机台,望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望着朗朗乾坤,最后望向我。他躬身再拜,额上渗出细密的血珠,身形伟岸如磐石,坚定不移道:“臣,荣文启,愿与她同担。忠言逆耳,但求无愧于心。”
万物倶寂,鸦雀无声。
众所周知,皇帝为蓝凤秋筑天机台。
其意不言而喻。
于众目睽睽之下,说蓝凤秋有假,无异于挑战龙颜。
台下有人摇头,唏嘘、遗憾。
各种谴责的目光,似要将我凌迟。
我身为荣家嫡女,未洁身累行,光耀门楣,反因儿女私情,让娘家颜面尽失;虽已断亲出府,却又因固执己见,再次将家族推向深渊。
“可真是个祸害……”不知是谁起了头。
“可不是吗,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简直是个灾星。”
“荣家这回算是彻底完了。拂逆天意,这么大的罪过,怕是要拿他们祭天啊?”
台下众说纷纭,似已看到了结局。
我置若罔闻。言语若能伤我,我早已千疮百孔。
深呼吸,眼中的泪早已干了。
神魂归位,有兄长如此,还有何惧?
“倘若,我验出她有假呢?”我骤然打断那些的猜测,迎着皇帝的威压,再次挺直脊背,高高昂起头颅,“陛下!倘若我姜文君,验出她有假呢,她当何罪?”
皇帝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毕竟火药是真,方才他也亲眼目睹;这些年有关于蓝凤秋的呈报,他都亲自过目。蓝凤秋来历不明,言行特殊,与众不同。他自认不是昏君,这天机台,岂是儿戏为之。
他眉间的沟壑愈发深刻,语气冷得要掉下冰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她若被你证出是假,那便是欺君罔上,罪无可赦。”
“君无戏言。”我叩首谢恩,勉力站起。
圣人曰:用晦在时。
便是此时——
我转身面向台下:“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敬请诸君共鉴!”
话音回荡,久久不息。
我命人将火上的油锅晾在一旁,又架起新锅,倒入新油。
蓝凤秋站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神色似有不安。
“请一信物。”我胸有成竹。
人群骚动,盛青山站了起来,他果断摘下腰牌置于盘中。
眼尖的立即发现,那牌上写着“盛”字。
“是盛家的家主兑牌。”
“那……那不就等于要迎她回去吗?”
“执掌中馈不过是拿库房的钥匙,这家主令牌,盛家人可都要听她号令。”
“大将军还是放不下她?”
“这不是放不下,是深信不疑,性命相托。”
我效仿蓝凤秋,看也不看,将手中的令牌掷入锅中。
不一会儿,锅中鼓起气泡。
我瞥了一眼蓝凤秋,而她正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转身看向皇帝,皇帝眼中仍是不信。
“等一等!”蓝凤秋见我挽起衣袖,意欲阻拦。
而我已伸手探进锅中。
台下一阵悲呼,甚至有人捂住了眼睛。
醋水微烫,却不足以伤人。我在仓库中早已试验过多次。深谙这其中的关窍。
我快速捞出令牌,高高举起,“诸君!明鉴!”
啾——
雄鹰啼鸣,仿佛与我唱和。
它于云层之上,翩然盘旋,下落时猛然向空中一踏,眨眼便擒住了路过的飞鸟。其凶猛,穿云裂石,无可抵挡。
“这……”先前欢呼的人们愣住了,一时语塞。再也说不出恭贺的话。
微妙的气氛,让四面八方的目光缓慢又沉重地汇聚而来。
“难道,蓝凤秋是假的?”
“这怎么假?皇帝都看见了!”
“那姜文君是假的?”
“你糊涂了?你没看见?”
怀疑一旦蔓延,便无法遏制。一浪高过一浪,推波助澜,很快便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让他无法回避,无法忽视。
他愤怒又疑惑地打量我,“怎么回事?”
却又在我回答之前,推出身旁的内侍,“你去捞!”
那内侍面色惨白,还未靠近已抖如筛糠,“陛下,陛下饶命,这…老奴,老奴不敢。这油在锅中,锅在火上,千真万确,老奴哪有这个本事啊?”他迅速瞥我一眼,扑通跪地,“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今日竟能证得两位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