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几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头,但在想要说话前硬生生地把那些道理给咽了下去。
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靠别人说的。如果思想上不发生转变,别人再怎么去劝诫都没有用。
更何况,甘棠很清楚地知道,眼前的女人与李清眠不同。李清眠虽也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对丈夫的忍耐,可说到底,她还是生活在一个对女性更加宽容且思潮正在掀起的时代。
反观眼下,村子里的环境就是这般,除非女人能有强大的心脏承受旁人异样的眼光,否则谈什么改变呢?
女人慌慌张张地就出了门,她前脚走,后脚孩子的爷爷奶奶还带着他们家其他三个孩子一起来了。
几个孩子都看着脸色苍白,情况不大好。
爷爷奶奶听到王老二不在家,那表情,像是觉得天都塌了一样,生怕小孙子有个三长两短。
大人们焦头烂额地等待着王老二回来,伴随着俚语的骂骂咧咧,甘棠听不大懂,她揉了揉发疼的耳朵,转脸看向几个孩子里年纪比较大,约莫有十岁的那个:“你们哪里不舒服?”
“肚子……肚子疼……”女孩绞着衣服,泪眼婆娑地回答着。
话音落下,奶奶直接往她后脑勺来了一巴掌:“吃吃吃,怎么就那么馋?什么都要吃两口,你自己吃死了就算了,还要带着你弟弟一起遭罪!”
女孩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被这么猝不及防地击打,直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甘棠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她摸着女孩的手腕时才发现,对方也太纤弱了些,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没事吧?”甘棠一边问着,趁机给她把脉。
“没……”王春小心翼翼地想要拉开距离,小声又念叨了句,“脏。”
什么?
甘棠微微一愣,感觉到手中一空,发现王春已经将她的手缩了回去。此时,她才反应过来,王春说的“脏”是指她自己。
王春的衣服已经褪色,衣摆处已经磨出了毛边,磨损痕迹严重不说,布满的补丁也是颜色各异、形状不一,如同一张斑驳的地图。而且……衣服也确实不太干净,袖口的位置更是脏得厉害,处处都有辛苦劳作的痕迹。
甘棠忽然想起来,她几次看到王春,王春都穿着身上这一套,总不至于是只有这一身衣服吧?可转念又一想,也许就是因为只有这一件,所以才连清洗都很难做到。
好在刚才的接触她已经把王春的情况摸得八九不离十,王春和这家其他几个孩子应该都是误食了变质的食物,才会引起腹痛。这种影响可大可小,和食用的量、个人体质都有关系。
甘棠瞥了一眼在小床上的男孩子,心中念叨着:估计这位就是吃得太多了,所以他在几个孩子中的反应是最明显的。
“王叔。”这是甘棠对村里人的统一称呼。
年轻的叫王哥王姐,中年的叫王叔王婶,年纪再大点的就喊王爷爷王奶奶,反正她是外村人,这么叫总没错。
“叫我做什么?”男人正照顾着病重的孩子,没好气地问了一句,头都不带回的。
“乖乖呀,你别叫他了。”奶奶上前握着甘棠的手,那态度与刚才对待王春的截然不同,“有什么事你就和奶奶说。”
甘棠的声音虽然稚嫩,却透着沉稳:“奶奶,您去准备一些生姜,我这儿有半夏,将它们一起用小火煎煮,过滤以后给他们服下就行。”
男人转过头来,冷笑了一声:“看看这丫头在说什么梦话呢,跟着王老二多待了几天,就以为自己也会医术了,也不怕笑掉大牙。”
孩子的爷爷奶奶也没当回事,俨然是把她的话当成了玩笑。
甘棠叹了口气,她倒是不担心那几个年纪大的,她们看着怎么也能撑到王老二回来,最主要是那个小的,都已经昏迷了,显然情况严重。这小子要是救不活,家里的女孩日后更遭罪。
想到这里,甘棠连忙去隔壁借了小半块生姜,直接用王老二家现成的器具开始煎药。她这一阵忙活,自然被人看在了眼里,男人的冷嘲热讽是没断过。
其实往日里,甘棠和他也接触过,只不过,和她平时接触更多的是那些上了年纪、又不用下地干活儿的老头老太太。况且,男人现在纯粹就是心里有气又没地方撒,把她当成出气筒了。
甘棠只当听不见,闷头把煎药的活儿都干完了,拿过碗盛了药直接端来就让那几个大的喝。
“哎哟乖乖,你说你给她弄那些做什么呀,瞧瞧你这小手,有没有被烫到?”
滚烫的药汁还冒着热气,王春疼得脸色苍白,看着奶奶对其他人展露出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后,也顾不得开药的只是个孩子,直接端起药碗吹了两口就开始喝。
浓重的姜味冲得她找不着东南西北,她眼里又不禁盈满了泪,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心里难过,还是因为嘴唇被烫得不舒服。
瞧见姐姐喝了,另外两个小的也接着碗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她们才把药喝下,甘棠就听到了门外由远及近的琐碎脚步声,没一会儿,王老二和孩子的娘就出现在了外面。
“王老二!快!快来看看我家小子怎样了。”男人一见他,赶忙迎了上来,着急归着急,语气还是十分恳切的,对他百分百信赖似的。
王老二最怕的就是遇见这种老人小孩生病,一不小心就要出事。用科学一点的角度来看,是因为这类群体的免疫力比较差,在出现同样的病症时,医治的方式需要格外注。
王老二先是问了情况,鼻尖就闻着那冲鼻的姜味,嘀咕了一句:“什么味儿啊?”
男人像是找到了情绪宣泄口一样,朝着甘棠的方向“喏”了一声,半开着玩笑说道:“还不是你这里的小神医,给我家那几个丫头片子都开了药,说是什么生姜加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