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年,正月底。
内阁大臣,裕王府侍读,张居正正式奉旨,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启程南下东南南直隶、浙江两省。
督办增产丝绸行销海外,为朝廷开源一事。
严绍庭本来是想去送一送的,但想到双方的身份,为免惹了在场清流不快,便未曾去。
只是随着张居正离京南下,严府里倒是有好几份书信分别发出,往东南而去。
到月底。
工部那边也已经开始安排人手,拆除大内再不住人的宫殿,将其材料运至西苑。
西苑也在同步进行着清理工作。
这日,北京城的气候渐渐回暖。
严绍庭早早的便在家中洗漱穿戴,然后带着狗腿子严虎,就出了朝阳门,往通州方向过去。
年前,锦衣卫指挥使,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嘉靖皇帝的童年玩伴陆炳逝世。
其三子陆绎便奉旨操办父亲的丧事,将其埋葬在了城东方向(三里屯以东方向附近)。
今天,便是陆绎回城的日子。
而严绍庭之所以要出城去迎接,一来是因为如今他和陆绎两人都担着重建万寿宫监工的差事。
二来,则是因为严绍庭是陆家的女婿,陆绎是他的小舅子。
主仆两人骑着马,走在路上,不急不缓,颇有些游春的意思。
狗腿子严虎脸色却有些不爽利:“合着就咱们家是陆老爷家的女婿了?朱时泰、徐瑛、吴绶他们就不是陆老爷的女婿?”
其实还有个南京吏部尚书孙陞五儿子孙镶,也是陆炳的女婿。
不过这家伙貌似是个短命鬼,早早就过世了。
严绍庭却是默不作声,只是对那个去年就已经离世的老丈人,颇有些敬佩。
瞧瞧陆家这些个姑娘,都嫁的是什么人家。
大姑娘嫁给朱时泰,他是现任成国公朱希忠的嫡长子,成国公一系可以追溯到成祖永乐皇帝靖难时的名将朱能。
自己这个严府大少爷,则是娶的陆炳二女儿。
陆家三女,嫁给了徐阶三儿子徐瑛。
四女儿,就是嫁给了那個短命鬼孙镶。
最小的老五,是嫁给了现任吏部尚书吴鹏长子吴绶。
一个个不是国朝功勋,便是内阁大臣,最低都得是个两京六部尚书。
而这还不是陆炳生前操办的所有的联姻。
光陆炳自己,就娶了不少有名有头人家的女人。
陆炳原配,是吏部尚书吴鹏的堂妹。三房继室,分别是司礼监太监黄锦的侄女、安定伯张荣的女儿、浙东进士赵祖鹏的女儿。
而陆炳的弟弟陆炜,娶的则是广宁伯刘泰的侄女。
想到这些,严绍庭不由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若是按照这些算起来,北京朝堂上大半人家都是沾亲带故,满朝都是一家人。
严格来说,自己对徐阶还得喊一声姻父(连襟姨姊妹父亲)。
严绍庭这会儿倒是想到,若是下一次徐阶等人再说自己是严党,自己倒是可以回一句大家都是姻党。
而狗腿子严虎之所以有些愤愤不平,也正是因为几家人都在北京城,但只有严绍庭这个姐夫出城接小舅子陆绎的。
严虎见大少爷不理自己,大抵是觉得少爷也是心中有气,便闭上嘴不敢招惹。
主仆两人驾马东去好一阵,前面路上终于是见到了一伙队伍。
队伍里有马有车,林林总总好几十号人。
马车上,则是插着陆家的旗号。
严虎当即说道:“大少爷,是陆老爷家的。”
严绍庭这时候自然也看到了,立即驱马上前。
行到近前,陆家在前面带路的管事已经认出了家里姑娘夫家。
“公子,是严亲家的姑爷来了。”
陆绎今年不过二十岁,比之严绍庭还要年纪一些,只是因为两位长兄早年相继离世,加之如今父亲陆炳也已逝世,陆家如今便算是落在了他的肩上。
此时他正在车厢里,和几位姐妹追忆父亲,追忆过往。
听到严绍庭来了,脸色有些疲倦的陆绎面露意外,看向二姐。
“二姐夫竟然来了,小弟出去迎一迎。”
马车里,陆家二姑娘陆文燕嗯了一声,脸上带着一丝含蓄的笑容,目光则是在大姐、三枚、五妹脸上扫了一下。
陆家其他三位姑娘则是脸色平静,只是心中却是有些哼哼。
姑娘们的小心意,如今陆家的当家人陆绎却是没有看见,他已经出了马车,叫停队伍,走到队伍前面。
远远的看着严绍庭带着狗腿子严虎过来,陆绎早早的就躬身作揖。
“二姐夫竟然亲自出城迎接,有劳二姐夫了,二姐夫辛苦。”
严绍庭驾马赶到,身形矫健的翻身下马,到了陆绎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小舅子,伸手拍在对方的肩膀上。
“与成近来辛苦,知晓你们今日回城,便早早过来接一下,回头府上设宴,好生歇息几日。”
陆绎字与城,严绍庭这般称呼,自然是亲近的意思。
陆绎心中倒是有些意外,往日里自家这位出身严党的二姐夫,可是甚少与自己往来的。
他小声询问道:“姐夫可要见下二姐?”
严绍庭看了一眼马车,摇头道:“回头有的是时间,今日过来接你们,一来是丈人丧事你辛苦了,二来则是因为陛下的差事加之一些旁事。”
陆绎点头道:“是万寿宫重建的事情?”
之前定下的工部尚书雷礼主持重建万寿宫,他和严绍庭负责监工,这消息朝廷自然是派人送到了陆绎手上的。
严绍庭点点头:“监工万寿宫重建不过小事,有雷尚书这位内行人在,咱们不过是走走过场,这次过来其实是为了另一桩事。”
“哦?”
陆绎面露好奇。
而他这时候也已经上了一匹马,不多时两人便驾马并肩而行,带着后面的队伍继续往北京城里赶。
严绍庭这时方才说道:“前些日子元宵节,大姐夫在南城芳春楼和英国公府、定国公府打了一架的事情,可知晓?”
陆绎眉头一挑,眼神却是悄悄的看向身后的马车。
朱时泰可是自己的大姐夫,而那芳春楼却是京中权贵热衷的风月场所。
大姐夫在那种地方和英国公府、定国公府的人干了架,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大抵是因为什么。
可大姐如今就在马车里啊。
陆绎有些胆怯,小声道:“可是大姐夫又做了什么事情?”
严绍庭摇摇头:“那倒没有,就是想问问你,家里头可有相熟的御史或是六科言官?”
陆绎愈发疑惑,询问道:“姐夫,你要做什么?”
严绍庭撇撇嘴。
“自然是找人弹劾咱们大姐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