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听得见，影子也听得见。
    影子人都傻了。
    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不想，在最后一刻，路小堇竟会反水，再次将他逼进了死路。
    那阵法，本是用来抹杀夙夜的，没想到最后，成了抹杀他的。
    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为什么？路小堇，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算是看明白了，从始至终，路小堇都在骗他。
    她从未选择过他。
    她一直坚定选择的，都是夙夜。
    说什么为了易容石，愿意帮他抹杀夙夜，都是假的，她不过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唤醒夙夜而已。
    偏偏，她成功了。
    “啊——”
    “我不要死！”
    “我不要消失！”
    “路小堇，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影子伸出手，死死抓着路小堇的手，眼底满是疯狂和不甘心：
    “带着那些记忆，一直在等你的人，是我啊！”
    “你怎么能抛弃我呢？”
    “路小堇，我恨你！”
    带着那些记忆？
    等她？
    什么意思？
    什么记忆？
    “你在说什么？”
    影子却没回应，只是拼了命地想要掐死她：
    “路小堇，你陪我去死吧。”
    “我死了，你也不能活着啊。”
    将对她的那些喜欢，成千上万倍放大的人，是他。
    再没有人比他更喜欢路小堇的了。
    可偏偏，路小堇杀了他。
    他好恨，真的好恨。
    影子的手本是想要掐住路小堇脖子的，可最后，却只是抚上了路小堇的脸颊，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路小堇，人间的饭菜，真的很好吃。”
    “那些东西，我以前从未吃过。”
    他从有记忆以来，就是在杀人，在被厌恶，在被关禁闭，在被抹杀。
    没有人在乎他会不会饿，会不会死。
    神迹也不在意。
    他拼了命的为神迹杀人，想要成为夙夜，不过是想成为一个人而活下去罢了。
    他没吃过人间的东西。
    现在他吃过了，很好吃，他很喜欢。
    影子在消失，目光复杂又悲切。
    “路小堇，我真的好想，一直在你身边，活下去啊。”
    路小堇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影子想掐死她。
    她转身就逃，却不想，浑身被冻得僵硬，动作极慢。
    然后，影子那冰冰凉的手，就摸上了她的脸，说了些酸了吧唧的话。
    路小堇被冻得一哆嗦，然后一个字没信。
    一瞅就是影子想卖惨。
    她一直在防备，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影子弄死。
    好在没有，影子先死了。
    “轰——”
    影子死的同一时间，整个试炼幻境开始崩塌。
    风雪中，桥在坍塌。
    “妈耶！怎么回事？”
    天杀的，风雪都没有消失，桥你塌什么！
    雪上加霜了属于是。
    路小堇艰难地扒拉着站起来，拖着夙夜就要往回逃。
    谁知下一瞬，就有人勾着她的腰，带她飞了起来。
    脚底下所有的一切，在一寸一寸地坍塌，最后悉数化作虚无散去。
    路小堇离那些坍塌越来越远，最后落脚在最高处的悬崖边上。
    耳边，是夙夜的声音：
    “小堇，我回来了。”
    夙夜的声音很虚弱，与之前并无差别，但在他开口的一瞬间，路小堇就知道，夙夜真的回来了。
    她松了口气，回头看向夙夜。
    夙夜是回来了，但回来的，似乎又不只是夙夜。
    他的眼底，除了疲惫，还有一丝透出神性的悲悯。
    而且，他身上神迹的气息越来越重。
    之前路小堇就在他身上嗅到过神迹的气息，但后来那些气息消失了，她当时以为，是自己嗅错了，只是因为这地儿离神迹太远，所以才会嗅到。
    但不是。
    夙夜的身上，真的有神迹的气息 十分真切浓郁，无法忽视。
    只一瞬，路小堇就知道了夙夜的身份。
    “你是，钥匙？”
    压制神迹的钥匙。
    一个，即将跟随神迹一起去死的，钥匙。
    “嗯。”夙夜松开她，揉了揉她的脑袋，似在安抚，“是我。”
    所有钥匙，在成为钥匙那一刻，就已经接纳了自己的命运，走向必死之路。
    只是这些，夙夜之前都忘记了。
    而在影子消失的那一刻，那些所有被影子刻意带走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夙夜是钥匙，是天赋者，照理说，他不能离开曲江，更不能突破金丹。
    否则，曲江的神迹，不可能动荡强大成这样。
    “一切，本不该如此的。”
    夙夜八岁那年，林家二叔死去，他成了新一任压制神迹的钥匙。
    他本该一直守着易容石，留在曲江，等着纯净之体的到来，亲手将易容石还给她。
    却不想，因一场陷害，他被关禁闭，高烧不断，又久不进食，虚弱不堪，意外之下，被影子夺走了身体。
    曲江的神迹，擅长操控影子杀人。
    夙夜是钥匙，影子杀不死钥匙，甚至还会被钥匙影响，所以他只能想办法夺舍，不过，他杀不死夙夜，却能杀死夙夜身边的人。
    侍女，侍卫，哥哥，母亲……
    全都死了。
    血流成河。
    影子杀人不会有愧疚感，他只会让夙夜愧疚：
    “林夜，你活着，只会害死更多的人，所以，你还是去死吧。”
    城主得知一切，震怒，下令杀死夙夜。
    夙夜险些就死在邪阵之中，却不想，恰好此时司空公麟因为感觉到了神迹的气息，来到了曲江，阴差阳错，救下了几近死亡的夙夜。
    司空公麟救人，不是因为心善，而是因为感觉到了夙夜身上神迹的气息。
    除了纯净之体，没有人能接触到神迹，也得不到神迹的力量，但夙夜可以，所以司空公麟强行留下了夙夜的影子，想要分食神迹的力量，因此造就了曲江更大的灾难。
    而夙夜，则失去了大段记忆，成为无心峰的亲传大弟子。
    至于一直被夙夜守护的易容石，因为他的离开，失去了守护者，后来不小心在城主府现世，夙夜虽然失去记忆，但还是下意识地回来了一趟，化身中南仙人，将易容石藏在了城主府试炼之地。
    一切本不该如此。
    但每个人的私心，都将曲江的处境，一点一点推向了地狱。
    “影子说，易容石是我的？”
    “嗯。”夙夜指尖一动，透亮的易容石，便出现在了他掌心，“我守着它，本就是为了等你来。”
    夙夜没有立马将易容石给路小堇，他私心，并不想让路小堇继续往下走。
    他想让路小堇离开，活下去。
    但他知道不行。
    他没有回头路，路小堇也没有。
    夙夜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将易容石交给了路小堇。
    在路小堇触碰到易容石的那一刻，易容石飞快融入她的体内。
    她的容貌，顷刻间变化。